《仰光》木六叶

23、第 23 章

　　周一的宁城是两个极端。

　　中午海浪般的人群淹没每个道路，可午后瞬间如退潮般的沙滩，只有零星几辆车悠闲地流动在街上。

　　元夕今天只有一节专业课，剩下的是无关紧要的水课，索性请了假。

　　她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

　　下课后，去快递站拿了个加急送的快递，元夕就匆匆往雨巷跑。

　　只是......

　　元夕站在罕见锁着的木门前，心里一股酸涩，她拎着袋子，里面是她本来想给江余寒的药还有饭。
　　饭还是之前点的那家外卖，不过不同的是，元夕这次亲自盯着。

　　医生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不亲自看着她不放心。

　　木门上的标牌字体鲜艳：

　　“小店暂时停业一周，很抱歉给您带来了不便。”看起来像是他手写的。

　　木门前的女生呆滞，手里攥着的袋子发出响声。

　　没想到他还是去了，不过也不算意外，对于江余寒来说，相对于看着一个人死去，牺牲他身体算不得大事。
　　不管是谁，他都会这样做的，即使那个人是获得他亲生母亲全部爱的人。

　　想到这里，元夕感觉也很奇怪，明明两人相处了没有多久，可他的性格感觉在自己这里像是了如指掌。

　　她想也许是充满善意的人的心就是这么容易对全世界袒露，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母亲就算被他人耻笑也要不顾脸皮来求他的原因吧。

　　果然，善良是墓志铭，也是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可这没错，元夕想，他没错，善良没有错，他对别人行善没有错，错的是他母亲，是那个店主，是这些坏人，她们思想卑劣，行为肮脏。
　　她们才是利刃，是把人拉向泥潭的索命绳。

　　元夕的手渐渐握紧。
　　心里闷得难受，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前的木牌子。

　　“小姑娘，来做木版画的嘛？今天不行哦，这店主有事。”
　　雨巷的进口处有一棵大槐树，树干粗壮，看起来有几十年的年龄。
　　围着树干一圈建了个水泥座位。

　　水泥座上经常有一些闲聊的老太太，元夕经常遇见她们。

　　她扭头，点点头：

　　“我知道。”

　　“这店主今天去做手术了吧，他那牌子有写，要一个星期呢！”其中一个黑红相间花外套的老太太说。

　　她神色有些沉重，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身子歪斜，和旁边人聊天的声音不大不小：

　　“是啊，造的什么孽。”

　　“那你看见了啊？”

　　“看见，我都不用出门，夏芹那个嗓子全巷子的人都知道，还有我去看见？”

　　“真的是，唉，这小孩自从被领养回来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造孽造孽......”

　　这种谈话，元夕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都以这种惋惜的悲叹结尾。

　　心里像被针突然扎了一般，元夕皱眉，她把袋子往上提了提，拿出手机，在手机软件上输入之前天天给他说的地址。

　　......

　　“手术前十二个小时有没有禁食禁水？”

　　病床上的男人点了点头。

　　护士拿着笔在本子上打了个勾，随后又问：“血糖测了吗？”

　　他又点点头，把身体检查的单子递上去。

　　“你这......”护士眉头微蹙，说，“你这身体素质有点差啊，不过倒是合格。”

　　确定没问题后，她把单子夹在本子里：“术后可能会很虚弱，要多补充营养，骨髓移植虽然对身体影响不大，但你这身体......你确定是自愿进行骨髓移植的？”
　　那护士倒是提前了解了新来了个骨髓捐献的，好像还不会说话，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担心是不是被强硬拐过来的。

　　“你家属在吗？”没等江余寒回答，护士又问。

　　他摇摇头，把刚才编辑好的内容给她看：

　　“我是自愿的护士，手术什么时候开始？”
　　他好像没有和小姑娘说。
　　会着急的吧。

　　“还有两个小时，你家属还没来吗？”那护士又重复了一遍，“我看门口那个女人倒是挺关心你的情况，那是你家属吗？”
　　这护士倒也不是多管闲事，只不过他没有请护工，手术做完后续的照顾没有很影响术后修复。

　　江余寒沉默，眉心跳动了下。
　　她是负责这几个病房的，对于被捐献者她倒是不了解，所以难免误会。

　　“不是，她是对面病房的家属。”
　　对面病房就是被捐献者的。

　　护士这下都懂了，怪不得一直关心人家身体情况，原来是怕做不了移植。

　　心里翻了个白眼，护士调了下葡萄糖液的输液速度：

　　“好好休息，一会儿打麻药。”

　　江余寒点点头。

　　通往宁城人民医院的路上，闷热的网约车内时不时散发着二手烟的余味。
　　元夕吸吸鼻子，稍微开了下车窗，空气才总算清新了不少。

　　“小姑娘，人民医院到了。”司机提醒道。

　　“哦好，谢谢师傅。”关上门后，元夕挎着包，站在医院门口。

　　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是五点十分，手术是六点。

　　她深呼吸了口气，刚才的余火还没有下去，憋在心里确实很难受。

　　如果不是多嘴问了句夏芹的位置，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做手术是一个人。

　　她以为至少要过几天，至少等他身体恢复一些，她明明前几天还看见他在吃胃药。

　　真着急啊！
　　元夕不免冷嘲热讽。

　　她去找夏芹的时候，夏芹在屋里打麻将。

　　两三平方的小院子里，四五个人，地上全是花生和瓜子壳，夏芹对桌的两个粗壮的中年男人还拿着酒瓶子，弥散着一股腐烂的颓败气息。

　　她不再去质问为什么不去陪江余寒，因为结果都那样。
　　快速简洁地获取了地址以及时间后，元夕马不停蹄往医院跑。

　　骨髓手术是内科科室，宁城人民医院的骨髓手术水平中等，所以一般在这里做手术的人稀少，可是价格优惠。

　　周一的医院里人多拥挤，来来回回的不在少数。

　　元夕打听到了手术室的位置，手术前的大厅有一块大的电子屏幕，上面的标明今天的手术安排。

　　周一的手术不多，元夕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患者：江健阳江余寒手术类型：骨髓移植 时长：预计六个小时 结束时间：预计晚上八点。”

　　手术室门口等的人不多，大概有两女两男。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元夕大概能猜出来，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元夕是跑过来的，急匆匆的脚步扰乱了走廊内许久的安静。

　　年轻的女人在旁边安慰年长的女人，两个男人在他们面前焦急地踱步，不过等到元夕跑过来时，视线都向她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