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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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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城是天下第一城,这里终年白雪,宛如隔世的仙境。我的父亲是枪圣,是天下第一,也是寒城的城主。
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寒城唯一的少城主。听人说,我的出生源于算计。
我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会呆呆地看着父亲和寒城一样冰冷的面容。
父亲的眼睛和其他人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父亲的眼里下着一场雨,一场轻柔的、难以停歇的雨。
父亲的房间里放着一把剑,他从不触碰,却常常看着它出神。
父亲对剑发呆时,眼里的雨下得最大,大得遮盖了他全部的视线,我有时会想父亲究竟还能不能看清那柄剑。
我不喜欢那柄剑,在它面前的父亲不像是枪圣。明明面容依旧年轻,却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被残忍的时间压得喘不过气。
父亲是个很好的父亲,他教我安身立命之道,教我为人处事之理,给我富足的生活和还算不错的童年,我可以肯定地说他尽到了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
即使他并不爱我,我也曾为此感伤,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能给我的全部了。
我从小就知道父亲不爱我,但却是在几年的东拼西凑后才知道原因。
我的父亲在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被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棒打鸳鸯了。
后来爷爷做主让父亲和我的母亲成了婚,我的父亲就这样被下了药绑入了洞房。
我的母亲是为了复仇才来到寒城的,我的爷爷在一次比武中杀了她相依为命的外公。
她生下我后取得了爷爷的信任,在他放松警惕时杀死了他。我听说,她逃都没逃,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就连被抓也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父亲放走了母亲,并给了她一大笔钱。临行前他问母亲是否要带走我,她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吧。”
我曾托百闻阁打听母亲的消息,得知她已经嫁了人,还和心爱之人有了孩子。我高兴地抹去眼框中的泪水。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好奇父亲的过去,还带着些许不理解。
不理解的是父亲为什么从不出寒城,为什么喜欢剑却偏偏用枪。
我也向父亲问出过这些问题,他当时的回答是,“因为我只能栖息于寒城的风雪中。”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我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其实我和父亲还是很像的,比如我和他一样选择习剑,即使寒城历代城主以枪法著称。
在听到我说像学剑法时父亲愣住了,他茫然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柄剑,名为青銮,位列剑榜十九。
我高兴极了,每天天不亮就去练剑,日日都累到虚脱,活脱脱一副剑痴模样。
我及笄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寒城,想要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父亲没有阻拦我,他只是默默注视着我的离去,这没什么,他本就是一个沉稳的人。
在接下来两年里,我先后认识了神医谷大弟子陆良和拂衣楼长老之子步筠竹。
我只把寒城少城主的身份告诉了陆良和步筠竹。毕竟和寒城是敌对关系的也有不少,拂衣楼和寒城就势同水火。
我们三人结伴而行,凭着不错的功夫和跌宕起伏的经历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我在此过程中认识了一些父亲的故人,也了解了许多关于父亲的事,那是他未曾提及的过去,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他。
年轻时的父亲剑术一般,但是他能言善道、交友广泛,性格十分洒脱,颇有些放荡不羁的意味,是说书人口中的少年侠客。
每讲起年轻时的父亲就必然会提到另一个名字,慕冬宁。
他是名动一时的天纵奇才,十九岁时打败了当时的第一剑客,二十岁成为拂衣楼楼主。
他少年成名却并不骄纵,脾气极好,性格温和,为人乐善好施,素有君子之称。
可惜,这样的人在二十五岁时坠崖而死,尸骨无存。
他就是父亲曾经的爱人吗?我试图了解故事的全貌,但父亲的故人们都只是叹息一声,对两人的事三缄其口。
我铁了心地要查出当年发生了什么,陆良和步筠竹也很好奇枪圣的过去,最后我们竟从步筠竹父亲那得到了答案。
故事的开始很美好,一个初出茅庐的二流剑客意外结识了当时已经成为拂衣楼楼主的慕冬宁,两人共同答应帮铸剑大师给妻子送去一封信。
在送信的过程中,两人不知不觉就心悦于对方,互表心意后两人约定终生,许下了白首之言。
若只是这样倒还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虽然两人都是男人,但他们恩爱非常。
可是自古有情最苦,痴情往往难两全。
慕冬宁遭友人背叛,所爱之人被抓,他拼着重伤的身体救出了心上人,自己却身中剧毒。
寒城的库房内有一味草药可以解毒,当时两人正被追杀,没有办法传信寒城,只好亲身前往寒城。
躲过一路上的数次截杀,只要过桥就可以到达寒城,想杀的他们的人也追到了这里。
其实这一切都有当时寒城城主的推波助澜,毒药就是他提供的,还拦着拂衣楼的人。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孙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也不希望拂衣楼过于强大。
慕冬宁看穿了一切,就在最后突然封住我父亲的穴道,用秘法短暂提升实力杀死其他几人,最后体力不支坠崖而死。
“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父亲就被带回了寒城,在母亲怀上我之后才被归还自由。
他一出来就听到拂衣楼新任楼主的消息,一连跑了三天,累死了三匹马才赶到拂衣楼。
新任拂衣楼楼主是慕冬宁的弟弟,他对父亲憎恶至极,不仅把想要祭拜慕冬宁的父亲打了出去,还抢走了两人的定情信物—一个双鱼玉佩。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沈篇满身污泥地趴在地上死死拽着楼主的衣袍,神情哀切,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形同枯槁。不断恳求着‘求求你了,把它还给我,求求你!’
楼主没有把玉佩还给他,顾不上他身上的脏污,拎着他的前襟面目狰狞地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兄长不会重伤,如果不是你们寒城,兄长就不会死!凭什么我兄长尸骨未寒,而你芙蓉帐暖!滚!滚得远远的!我告诉你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拂衣楼从此与寒城势不两立!’”
再然后父亲又回到了寒城,他放弃了心爱的剑,练起了更加适合他的枪法。
父亲在枪法上极具天赋,短短一年,他就独自出城杀光了和当年之事有关的人,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天下第一。
可是那座悬崖太深了,深到就算是天下第一也没有办法,他连心上人的尸骨都无法带回。
我忽然明白父亲眼里那场愈演愈烈的雨了,他为此疼痛又依赖它活着。
为什么不离开寒城?
因为早已失去知觉,所以只能栖息于风雪中,再触不得半点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