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何明书一辈子爱书超过爱钱。
虽然书院规模还算可以,环境也很好,但这里许多学生都是漠州城穷苦人家的孩子,根本交不起学费,何明书索性把他们学费都免了。
有些实在太过贫寒的,甚至提供他们免费的饭食。
因为这个,何明书被漠州城的底层百姓称为何大善人。
之所以说是底层百姓眼中的何大善人,是因为在部分上层人士的眼里,何明书非但不善,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
办书院的恨何明书,因为抢了他们不少学生。
何氏书院学费便宜,环境又好,相比较之下,家庭不是很富裕的人们当然更愿意送孩子来这里。
开酒楼茶馆客栈的也恨何明书,因为漠州城位置最好的铺子都在何明书手中。
偏偏这位大善人不擅经营,占着好位置,生意却不上不下,又不肯卖掉,简直让很多人恨得牙痒痒。
何明书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块做生意的材料,所以特别迫切的想要女儿快点成亲,好放心的把家业交给柯守俊去打理。
这些年他也看出这小子比自己有生意头脑,但再喜欢,毕竟也还是外人,只有等成了亲才能放心。
对于这桩亲事,何明书非常满意,非常迫切,这段时间都在兴奋着,反复揣摩,生怕还有哪里不够完善。
柯守俊的母亲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商量不出什么来,何明书夫妻俩索性把婚事大大小小各种全包了。
要是普通人家,或许会担心这样叫人看不起。
但何家是什么样的家庭?漠州城四大家族之一。
虽然平日里吃穿用度行事作风看起来都是四大家族里最寒碜的,根本不像有钱人。
但知情的人都明白,以何明书手里的资源,若是他能像其他几家那样经营,何家就是漠州城首富。
他们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倒贴,更不会有人敢看不起,他们只会夸何家真是体贴又大气,恨自己不是柯守俊。
不过,柯母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柯守俊是个相当有主意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何明书还是会叫上他一起商量的。
藏书阁是一幢三层小楼。
后面是一大片竹林,前面是池塘和假山,环境很是清幽。
何小楼沿着池塘前的鹅卵石小路慢慢的往藏书阁走,脚步无比沉重。
她掐了自己无数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也只得逼着自己相信,自己这是傻人有傻福,又重新活了一回。
临死前柯守俊那不屑而又嫌弃的眼神,还有那杯毒酒带来的穿肠剐肚的疼痛,都还历历在目。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柯守俊,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端了茶泼他一脸,再给他一个耳光。
可是不行。
如果这样,她只会被当成神经病。
何况,如果真想复仇,想出气,她要的绝不仅仅是一杯茶一个耳光而已。
推开藏书阁的大门,何小楼心里暗自叹息。
不得不说,父亲真是个书痴,因为爱书,所以也怜爱天下爱书之人。
这满室的阳光,满架子的书,都是免费提供给书院学生的,即使不是何氏书院的学生,也可以在特定的日子,登记了之后来这里看书。
这样善良的父亲,本该长命百岁才对。
却在壮年时一场暴病死了。
她一直以为是上天不公,如今看来,不是上天不公,是人心歹毒。
在她婚后,何父用了两年的时间,慢慢将所有生意逐一交到柯守俊手上,自己乐得清闲,平日里看看书,带带学生,好不逍遥自在。
可是某次柯守俊极力鼓动何父和他一起去东方的云城,说是在那里发现一样好东西,如果能买来配方,在漠州城生产,定能大赚。
何父按捺不住好奇,跟着去了。
结果途中感染了瘟疫,回到家中才发作,那病初感染时看不出端倪,一旦发作就极其凶猛,短短几天时间,便将何家上上下下感染了个遍。
何氏夫妇,一众家仆,全都在这场瘟疫中丧生,官府怕瘟疫蔓延,下令一把火将何府烧了个一干二净。
都说何氏夫妇是善人,可这样的善人,结局却如此惨烈,死于非命,连个尸首都没能留下。
那时何小楼哭得死去活来,痛恨上天对何家不公。
如今想来,只是自己瞎了眼。
不,是自己全家都瞎了眼。
怎么那么巧,父亲刚把全部生意交给柯守俊,就出了这样的事。
怎么那么巧,父母刚死,柯守俊便明目张胆与那胡晶晶纠缠不清,经常夜不归宿,甚至有传言说他要娶她过门。
何小楼踩着木头楼梯,一步步走上二楼。
因为要抑制住胸中澎湃而出的恨意,她走得极慢。
近了,近了,还有五个台阶。
五、四、三、二、一……
“难为你了,守俊,这样为小楼着想,那丫头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父亲爽朗的声音传来。
“岳父肯把小楼下嫁给小婿,小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楼受了半点委屈。”柯守俊温柔敦厚的声音。
何小楼冷笑了一声,如今听到这声音说着这样的话,真是想吐。
许是她发出的声音大了些,柯守俊望过来:“小楼!你怎么来了?”
何明书也看了过来,一脸的无奈:“你这丫头,平时没有规矩也就算了,反正我何明书养你一辈子都养得起,不在乎你有没有规矩。可成亲这样的大事,你总要认真对待吧?没事出来瞎跑什么?”
“离开前来书院看看不成吗?”何小楼说:“谁让你非要叫我成亲后住到城南去?”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何明书笑了起来:“难不成你嫁了人还要住在家里?”
怎么不能住在家里了?何小楼纳闷。
她跟柯守俊的亲事,本就是柯守俊入赘,住在何家合情何理,真不明白父母到底中了什么邪,非要让她住出去。
“小楼。”柯守俊轻轻托着何小楼的胳膊,将她过去坐下:“累不累?口渴吗?”
何小楼抬头看着他。
多好看的一张脸啊,英俊,温和,一脸的真诚,好像真的很紧张她会不会累会不会口渴的样子,好像真的对她关心呵护,无微不至。
呵呵。
她转过脸去对父亲说:“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不想跟娘分开。我不嫁了。”
“胡闹。”何明书气笑了:“也就守俊能容得了你如此胡闹!我真是……教女不严啊。”
柯守俊笑道:“小楼舍不得岳父岳母,这是自然的,人之常情。不过漠州城不大,城南其实也很近,以后可以经常回来的。”
“要是我说,我真的不想嫁了呢?”何小楼说。
柯守俊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小楼,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别这样惯着她!”何明书说:“越惯越长不大!这些年我就是太惯着她了。”
何小楼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这样直接拒绝,只会被当成是无理取闹。
于是她索性做出一副无理取闹娇嗔的样子,撅着嘴:“哼,我想一辈子都不要嫁人。”
“好了好了。”何明书拍着她的头:“爹知道你孝顺,不过,嫁了人,一样可以孝顺,啊?”
唉,何小楼又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何小楼再次尝试跟父母提出不想成亲,这次态度非常认真,还罗列了一二三四五六等等理由。
无奈不管她搬出何种理由,父母始终只回她一句话:“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何小楼觉得自己快疯了。
是的,她恨柯守俊,恨不得扒其皮拆其骨,但是,以柯守俊的手段,她之前不是对手,重活一回就能是对手了么?
显然不可能。
她上辈子就是蠢死的,重活一次,也只不过是认清了柯守俊的真面目,不再被蒙蔽而已。除此以外,与之前并无不同。
她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没有那份能力。
更何况,她所恨的那个柯守俊,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这个,还没有害死她害死她爹娘,说到底,跟她还并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
既然这样,那她就先咽下心底的恨意,不嫁他,不让他的诡计得逞,不就行了么?
可是父母是如此顽固,这要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让她再嫁一次,伺机报复?
不不不,她要是有那份聪明,能够跟柯守俊斗,上辈子又怎么会那般凄惨。
再说,怎么也不能为了报复,白白赔上自己的终身吧?
她虽然不聪明,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很蠢,一根筋,但还是知道得失利害的,并且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
嫁给柯守俊伺机报复,简直就像羊入虎口再等待机会把老虎咬死一样,希望太过渺茫。
她再怎么样都不能冒这危险。
可事到如今,以父母的性格,如果她再闹,兴许真会被锁起来,到时直接绑了上花轿。
在父母眼里,柯守俊就是那知书达理大度宽容的,她就是那无理取闹乱发脾气的。
她想悔婚,谈何容易。
别说父母,就是何家一众仆人,和漠州城所有百姓,说起她何小楼,都会这么感叹上一句:“何家的小姐啊?人是真好,从来不端小姐架子,就是有时候不太懂事。不过柯姑爷人好啊。”
对了,漠州城姑娘中,还流传着一句话:“嫁人当嫁柯守俊。”
不得不说,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能混到这样的口碑,柯守俊当真不是普通人。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呢?
何小楼经常想,柯守俊的父亲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母亲或许是因为长年生活艰辛,看起来异常衰老,见到人时,离三步远便先缩起手低了头,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
这样的女人,居然能生出柯守俊这样聪明的孩子。
即使在少年时期没得到何家资助到处找活蹭书时,柯守俊看起来身上也有种不凡的气质。
这气质,当初有多吸引她,如今便有多令她恶心与害怕。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做出决定,既然这样,那就……逃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