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算命先生那几年》七耐

44、司逆向之理，转万象之巅

　　又一世，他们好像永远在路上。所以胡羽恩很不喜欢“一直在路上”这句话，安稳和平静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如果有选择，他和洛婕会选择做一棵树，或者一朵云，在一个地方扎根，看日出日落，度过不知道几年还是几万年，要么就随风到处飘，在哪里停歇都没关系。

　　事与愿违，动荡不安。

　　连在沧海阁的一世，他们都怀疑了，那到底是不是第一世，都无法确定了，或许他们来自更加久远的过去，要去往更加悲惨的未来。

　　永生，从来都不是一个祝愿，是一种诅咒罢了，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山呼万岁，那些为了长生不老的执迷不悟，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却又那么荒谬。

　　就如同他和洛婕的关系，他们是孪生兄妹，但也是前世记忆力，最亲密的爱侣，又或是沧海阁里朝夕相处的师徒，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了。

　　爸爸妈妈都说，他们是最乖的小孩，不似其他孩子那么难带，只要给他们一个奶嘴，或者一本书，两人就可以吧唧着嘴巴，翻一天，大人们只当他们喜欢巴拉书页，没人知道，他们是真的能看懂。

　　可为了符合他们目前的身份，并不想被其他大人当成神童，再冠以“仲永”之名来做一番无谓的探讨。

　　唯一的安慰之处是，捉弄他们的命运给他们留下了最后一个出口：他们可以听到彼此心理的声音。

　　洛婕记得，这是某个她前世看过的韩剧中的桥段，男主人公可以听见他人内心的声音，因此女主人公即使不说话，他也能猜到她的心思，这对平时做律师用嗓过度的女主人公来说简直不要太方便，两人的恋爱也因此谈得顺风顺水。

　　套用到他们目前的两兄妹身份上，这大大方便了他们装傻充愣蒙混过关的行为，尤其是考试，这种“加密通话”无异于当场对答案。

　　只是一点，这种特异功能只能在方圆十公里之内发挥作用，他们试过，十公里以上的距离时，不知道是不是受磁场影响，“通讯”会短暂中断，他们的感应只剩下一种——应急反应。

　　比如一方陷入某种危险，另一方会立刻感知。双胞胎似乎都有这样的现象，洛婕记得，她曾经在新闻看到过，彼时她还不以为然，认为只是为了博眼球的胡乱报道，事实证明，没有研究，没有体验，就没有发言权，世界上的未知太多了。

　　起初的适应期过后，生活变得非常无聊，他们的爸爸是个有钱包工头，妈妈是个年轻貌美的空姐，生下他们后一直交给保姆带，算得上世俗意义上的衣食无忧，可常年的父母分局让母亲对父亲的感情非常淡漠，平时除了转账没有其他更深的交集，好在不似一些缺爱的女人陷入另一种极端——对子女的极端控制，他们的母亲是智慧的，她把自己经营得有声有色，自媒体兴起后开设了一个账号，没有绑定任何mcn公司，自己做自己的内容，美女穿搭总有人买账，慢慢也能接到一些服装广告，自食其力没有问题，养他们俩的钱全部交给爸爸负责，分工明确了，大家的压力就变小了。

　　家庭也就和谐了。

　　受这种放养幻境影响，常年见不到爸妈的俩孩子相依为命，感情自然相当好，旁人不晓得他们的秘密，只有他们自己安然享受着平行时空唯一的共同记忆。

　　及至两人十二岁之时，惊惶地发现，他们的记忆逐渐模糊了，在七八岁时能够很清晰记住的关于沧海阁的细节，甚至是他们曾经刻印在脑海里的沧海日志的内容，都非常清晰地出现在幼年的记忆中，大概是安逸的生活过久了，他们没有想过记录，小孩子写出晦涩的内容也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结果是记忆越来越模糊，等到他们终于从麻木中回过神来，脑海中剩下的咒语只剩一个了——

　　司转诀——司逆向之理，转万象之巅。这个法术的确可能有逆转乾坤的作用只是那书中还有两句跟在后面——穷途企佑安，非无径不善。他们都很清楚，这咒语适用的情境只有一个：穷途末路之时，万般无奈之下。

　　除了法术本身难度大之外，对施行之人的元气也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发生在身上的灵异事件太多，他们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物理规律或者字面意思来理解了，什么是万般无奈之下，或许对平行时空中不知道自己何日“重开”的他们而言，每一天都是“万般无奈”。

　　在记忆即将全部消失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某一天醒来彻底接受这一世的身份，再在另外某一天醒来，突然到达另外的时空。

　　长期的漂泊带来的不安定感促使他们作出鲁莽而注定的选择，他们决定启用“司转诀”。

　　时间定在十三岁生日当天，西方世界中13是个不详的数字，于洛婕和胡羽恩而言却寄托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希望，既然司转诀是绝对的两极，他们就要选择一个相对不吉利的日子，通过司转诀的威力，将不吉利转至大吉大利。

　　通俗点说，就是物极必反。

　　计划和安排进行了整整一年，他们首先将自己的记忆记录在笔记本中固定下来，再利用周末休息的时间不断采购需要的物件，法器肯定是买不到同样的，他们却可以从手作工坊师父那里得到类似的仿品，材质相同，外形相似，无他，这已经是目前他们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了。

　　接下来是无止境的排练，他们的法器只够使用这一次，他们的时间也只够尝试这一次，两人的体力明显随着准备司转诀的进程变得越来越弱，隐约提醒了他们，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好在这一世他们时间充足，父母的缺席几乎给他们的研究提供了天然的土壤，乐此不疲的同时，也有被时间追着跑的紧迫感。

　　很快，这一天如约到来，胡羽恩和洛婕都佯装不舒服让家人给学校请了假，国际学校的老师向来宽松，他们拿着所有准备好的东西，来到洛婕提前勘探好的地方——猎狐公园。

　　这座公园的位置正好位于家里和学校中间，他们想过在家里使用咒语，最终因为不到下午两点绝不会出门的妈妈而作罢，学校更加不可能，遍布的摄像头，假如计划失败，岂不是把自己往精神病院里送。

　　考虑到距离，两者之间的猎狐公园最佳，且那里因为地处偏僻，景物一般，收费高昂，游客非常稀少，早上的时候更是空无一人，园区管理员也习惯性迟到——蹲点摸排后洛婕得出的结论，绝佳的施术场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天刮的是西南风，从法器燃烧的角度，不是最佳，好在风力足够大，即使方向略微偏，法器燃烧的火焰依然十分强烈。

　　害怕引起森林火灾，他们特意在周围用小锄头挖出一条圆形隔离带，身上披着防火毯，防止法器失火，殃及池鱼。

　　霎时间，乌云蔽日，电闪雷鸣，暴雨如冰雹打在他们的防火毯上，诡异的是，那法器上的火越烧越旺，越烧越高，直到形成一条直通天际的火柱，金灿灿，红艳艳，将刚刚还晦暗不明的天际映出明媚的光彩来。

　　一股神秘力量指引着他们走向那道光束，他们感觉不到灼热，只感觉到身体内某种异样的向往，不同于对饥饿时对食物的欲望，向往的感觉是由内而外、清新自然的，宁静且祥和，从外界看，这无异于那些在天安门前自焚的人。

　　强大的引力作用之下，身体轻飘飘的，披着防火毯，他们没有燃烧，而是变成火焰的一部分，随着火柱的升高逐渐飘起，两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像以往无数次被命运捉弄后奋起反抗的那样，他们依然坚定选择和彼此一起共赴不知结果的未来，永远心存希望，永远无惧尝试。

　　一阵有一阵的热浪隔着防火毯直抵心脏，咚咚咚的心跳在烈焰的缠绕之下仿佛更加剧烈了，十指连心，指尖的缠绕在这烈火烹油的灼烧感中镌刻出情谊的花蔓，洛婕的脑海奇异地浮现出许多以往没有见过的画面，在沧海阁，胡羽恩教她《胡式命理学》，在中亚，他们带着异乡人的孤独相依为命，在幻境，他们切换一个又一个符咒想要回去，最后是来到这一世之前，他们在母亲温暖的肚子里静谧偎依……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在心里呐喊，同时更加用力地抓住胡羽恩的手，胡羽恩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动了动手指回握住她的，十指相扣的时刻，热量仿佛冷却了，意念的力量带来了内心的宁静。

　　像是过了一秒，又像是过了一辈子，再次睁开眼，他们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沧海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