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救世主和反派he的可能性》克克Claire

79、劫掠篇

　　要死要死要死——！

　　耳边劲风呼啸，眼前天旋地转。

　　扮演了一阵子高空传球游戏的那颗球后，左格由衷觉得，这差不多等同于把自己空空如也的胃囊翻出来并甩干净酸液。
　　……然后直接反着塞回去，让它去消化其他还算正常的腑脏。

　　先前察觉危险来临时，他和莱恩即刻远离了开阔的溪边，径直扎入作为天然屏障的密林中去。
　　然而这群既像泰坦又像虫子的怪异生物攀在高处的枝干上，长而灵活的棘尾探下去一通乱扫，很快就擒获了无路可退的两人。

　　看清那玩意的正脸，左格惊骇得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眼前分明是只西陆种黑泰坦，浑身覆盖着漆黑亮丽的坚硬鳞片，头顶上还有八只标志性的角，前后错位生长。

　　但、又不完全是泰坦……它长有两排眼睛，下颚也异化成了某种咀嚼式口器，躯干连接着六条腿，叫声尖锐刺耳，并且聒噪不堪，到了令人听着心慌的程度。

　　这是什么怪物？融合了泰坦基因的异种？他们该不会在昆萨人的生物实验场里面吧？？

　　异种沿巨树枝干往上爬，利爪噌噌摩擦着粗糙的树皮，穿过遮蔽日照的冠层后，棘尾将逮住的人类送至跟前。
　　左格被一侧那排密密麻麻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扭头瞅了眼地面后，终于放弃挣扎听天由命。

　　他的翅膀受了伤无法飞行，以目前这个高度，就算解除拟态摔下去也得伤筋动骨，何况那么多异种都和自己原生体一个量级，硬碰硬的下场不用多想。

　　莱恩被另一头异种攥在尾中，仍处于分化伴生体后的虚弱状态，被没轻没重地颠甩几下后就有气进没气出了。

　　恍惚间瞥见被吓得不轻的左格，他喘了口气，双手攥紧，闭上眼尝试凝聚精神力，小心探入这头怪物的意识，不料却猝然落入了猎者的陷阱。

　　竟然是类似星际劫掠者的集群意识网……思维被反向渗透侵袭时棘海妖寒意顿生，在恐怖的窥视感下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这是一个劫掠族群，并且规模之大远超想象。
　　经历旧帝国时期的地毯式剿杀，以及后来由七大文明联合军发起的虫害清除行动，至今仍活跃于星盟领域内的分明只有舰星劫掠者。

　　要么是漏网之鱼，但如此庞大的族群根本不可能隐匿自身，它们扫荡各大星系的行径躲不过漫游空间站和防卫军的监控。
　　要么，这里是外环、远星际。

　　劫掠女皇的精神力非常特殊，族群的意识在其联系下结合起来，如同一张密密麻麻铺天盖延展开来的蛛网。
　　女皇则是盘踞于这张群体思维网络之上的蜘蛛，任何细微的颤动都能被她感知到。

　　原想控制这头怪物的意识，现在却因此将自己暴露在族群主宰面前，莱恩只觉急火攻心，近乎昏厥过去。

　　异种尖啸着一跃升空，振翅直冲云霄，左格无能为力地目睹亲爱的地面骤然远离自己，旋即就被轰隆的气流裹挟得睁不开眼，整个人硬成了一具僵尸。

　　六翼神啊。救救我。

　　没多久情况更是急转直下，不知为什么，攥着两人的异种开始遭到同族频繁的冲撞纠缠，其中一头揪准时机贴近，长尾如钢鞭般破空而来。

　　啪！

　　尾肢被猛然劈中，异种狂啸着抖动起来，卷起的尾尖条件反射地松开，左格不得已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紧接着半秒不到又被另一头异种掠去，然后历史重演。

　　他们成了这群怪物的玩具，就这样被来回抛着，争夺着。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虽然异种们缠斗得血汁飞溅肢体乱洒，但自己还是全须全尾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莱恩想必也——

　　思忖间，左格余光注意到棘海妖已然昏死过去，被异种攥在尾中毫不动弹。
　　莱恩？怎么样了？？他焦急地在精神连接里呼唤，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上次分化伴生体后在埃斯凯布尔休养了好一阵子，现在却要经受这样的折腾……
　　连接另一端的沉寂几近令人发狂，若不是翅膀受了伤无法飞行，至少他能试着趁这群异种内斗时带走莱恩。

　　总是无能为力，总是无计可施，如果连自保尚且都成问题，那莱恩拒绝自己、甚至于篡改自己的记忆好像也无可厚非。
　　毕竟，世界在更早的时候就向他展露出了现实的一面。

　　一晃神棘海妖就消失在视野内，不知落入了谁的尾中，左格急切地搜寻那个身影。
　　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飞行生物，形态各异，总体以黑色居多，但色彩斑斓的也不少，视线被那些缤纷摇曳的斑影迷乱，他再也找不到莱恩了。

　　在哪？在哪？？

　　伴飞的生物越多，这群异种就越发横冲直撞，甚至于恶劣地用尾肢将其他家伙给扫下去，完全肆无忌惮、恣意妄为。

　　而它们也确实畅行无阻，连钢铁铸成骨肉的拟舰巨兽都主动让行，掉头时庞大的躯体弯曲成了流畅的弧线，金属体表的发光带闪动如同水中的光影。

　　六翼神啊……这啥？！
　　左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又是猛地下坠。
　　与前面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哪头异种再争着来接住他。就好像游戏玩腻了，它们终于决定要给自己判处死刑。

　　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缓解，左格虚着眼，蓦然见到莱恩也被抛了下来。
　　哎！他紧忙伸出双翼，罔顾伤痛用力拍动，终于歪歪扭扭地接住了坠落的棘海妖。

　　活的、还好，是活的。

　　左格如释重负，心有余悸地搂紧怀中的人，下巴在对方脑袋上蹭一下，再蹭一下。蔽体的两件外套早不复存在，太冷了，像抱着块冰坨子。

　　坏家伙，你可不能比我先死啊。

　　双翼的疲软感愈发强烈，终于支撑不住时两人翻滚着从云雾飘渺的高空下坠。
　　异种发出亢奋的啸叫，哗啦啦扇动翅膀盘旋于空，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生死一线，一切都在走向混乱失序。

　　左格心跳狂乱，死亡逼近时求生的本能不断叫嚣于耳畔，如此清晰，几乎盖过了撕裂般的风声。

　　而他毫不犹豫地作出反应——

　　加帕的沙漠腹地中，赫提星的冰海上，好像向来如此，自己从来没有别的选择。

　　下方的景致看得人肾上腺素飙升。左格使劲眯起眼，眼瞳聚拢，如无意外那矗立于宽阔河口处的峡谷正是他们的着陆点。

　　六翼神保佑的话，兴许能留具全尸。

　　他努力拢起翼膜破得漏风的翅膀，蜷着身子将莱恩整个包裹在内。往好处想，这样的死法起码利索，不会太痛苦。
　　原本还以为他们会被活吃呢。

　　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唉。
　　莱恩，你都不醒一下，不最后再看看我。

　　不醒也好，少遭些罪。
　　天知道他现在怕死了。

　　“哇！！”

　　料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他们径直摔到了软乎乎的“斜坡”上。身下的奇特物质呈须状，颜色暗红，坚韧之中带着些许柔软，摸起来还很湿滑。

　　什么？左格宕机须臾，刚动了动，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快速往下滑去。

　　落到第二层后他收起双翼，没承想手太滑，一下子没抓住莱恩，棘海妖直接没影了，先他一步滑到下层。

　　“不不、别！回来！”

　　左格急得打滑，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后火急火燎地往下滚去。昏迷不醒的棘海妖就这样顺着惯性一层接一层地滑落，刚好每次都与他失之交臂。

　　滑了七八层时，拟态协议发挥作用，莱恩被动解除了拟态，恢复成湿哒哒黏糊糊的原生体形态——滑得更快了。

　　左格眼前一黑，霎时连气都喘不匀了。想骂人，但不知道骂谁。

　　他拼尽全力接近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昏睡海胆，直到最后一缕光线彻底消散。

　　等意识到不对劲时，他们已经一起待在了某种巨型水栖生物的口中，安静无声。

　　竟然是活的“峡谷”，六翼神啊。
　　往后再碰到什么他都不会吃惊了。

　　这头不明生物先是翻转了九十度，然后摇摆着游动起来，平稳中有些颠簸。不过，还能接受。

　　里面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腥味，水刚没过他膝盖，不至于把人淹死，也能让棘海妖舒坦些。
　　左格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没死已经很棒了，至于在什么东西嘴里那都不是事。

　　脚踝忽而被柔软的触手勾住，他下意识俯身打量面前的家伙，并上手轻轻戳了戳。醒了？

　　这里足够封闭，光线透不进来，唯一的光源就是这只仍旧迷糊的棘海妖。
　　这一物种其实通体都会发光，不过躯体上的异色纹路会比其余部分显得更亮，在黑暗中也更加赏心悦目。

　　金发青年安静观赏着自己唯一可视之物，专注到不自觉唇角沾染了笑意。

　　棘海妖半透明的躯体泛着淡紫微光，蓝色与银色的飘带状体纹交错融合，像两颗晶石彼此碰撞，细小的碎片迸溅，铺开了满身的星辉，璀璨夺目，隔着荡漾的水波更是令人移不开眼。

　　第一个念头，真漂亮。

　　第二个念头，我的。
　　泰坦的劣根性开始出露水面。

　　他只是想给棘海妖一个家，这有什么错呢？虽然、莱恩有妹妹，但也的确失去了双亲，把自己补偿给他再好不过。
　　可惜自己不能裂成两半，不然就能补偿莱恩一双家人了。

　　好了……停止幻想。

　　左格看了半晌，伸手轻柔地将水拨到棘海妖出露水面的体表部分。

　　不行，还是翻个面再泡泡好些。
　　这么想着，他干脆将任人摆布的昏睡海胆翻转过去，缺失体纹的另一面就此撞入眼帘。

　　差点忘了这个，他默默地想，上次的长回来了吗？现在又少一半，骨棘也仅剩四根了。这可怎么办，还能养好吗？？

　　哗啦的水声突兀响起，眼前的绮丽光华随之消失不见，世界重归幽暗。还多了不属于自己的轻微喘息声。

　　“醒了？”左格摸索着抓到对方的手，依然冰凉，但不再虚软无力了，他终于宽心些许，“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难受不？”

　　“这是哪里？”莱恩回握住他的手，而后又蓦地松开，嗓音难掩郁闷：“发生了什么？”

　　感知到他的不安，左格上前一步让两人额头相贴，默许棘海妖以其最习惯的方式来掌握信息。

　　精神连接有时如此脆弱，以至于他们不抹除身体的距离就无法彼此交融。

　　其实谁都清楚，脆弱的不是连接，而是主导连接的那个人。这从不公平，他没有与之匹敌的精神力，所以这家伙想抛弃自己就能真的抛弃自己。

　　此刻，莱恩的身体因他的靠近而僵硬，却也没有后退或避让，只是在两人额头相贴时一手抵住他的嘴。这很好，慢慢习惯吧。

　　反正来日方长。

　　左格不动声色地吻着棘海妖的手，又好心地扶住他的腰以防其站不稳，他们就像真正的恋人那样亲密相拥，气息都交缠在一起。

　　金闪闪的心底开始冒粉红泡泡，拟态状态下不存在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岂料这头不干好事的不明生物突然发难，剧烈抖动片刻后张开了它的大嘴——

　　冰冷刺骨的海水猛灌进来，掀起的浪涛遽然拨开两人，左格撞到一块不小的浮冰，额头被冰棱划破，血色模糊了视线。

　　好冷、嘶，好痛。

　　挣扎着游出水面前，他看到那铺满水底的密匝匝骸骨，碧蓝眼瞳定格了好几秒，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六翼神啊。上去就要被吃的话，不如自己直接乖乖在底下躺好？？
　　不待多想，身体又被那熟悉的棘尾拎起，搁在了冰面上。完了，完啦。

　　“咳咳——”“有完没完？！”

　　同样被捞到冰面上的莱恩愕然注视着他，捂住嘴勉强止住咳声。

　　“哇我不是说你！！”

　　左格紧忙爬过去将人揽进怀里，这里气温骤降，赤身裸体的棘海妖贴着他微微颤抖，肌肤泛红发紫，冰水沿发梢滴落在光裸的肩背上时都像在受刑。

　　他即刻拢起那半长的黑发，让多余的水淌到自己手上，又摆出保护的姿态，警惕地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