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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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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元夕托阿姨加急送的,所以刚拿到快递的时候,元夕就马不停蹄往雨巷奔了。
今天的阳光格外耀眼,而且是周五,明天正巧是周末,难得这么好的日子。
元夕去江水曲街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挑了几个天天能吃的小零嘴。
沉甸甸一大包,她两个手心勒出红印。
走到雨巷门口时,两只手已经被勒到没有知觉了,额头上冒出热汗。
她把东西放到门口,直了直腰,随后推开木门。
清脆的风铃后是缠绕余音的木门的“闷哼”声。
不过很快被吵闹的叫嚷代替。
“反正我不管,这么一个大活人我养了二十年,你说要回去就要回去,你当我是福利院呢,少说一百万,少了别想。”
尖酸刻薄的话语配上高昂的声调,很难猜不出这是谁。
元夕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不上门口的东西,她轻步走到院中。
不过还没等到进院子里,一阵粗哑且嘶吼的喊叫声从屋内传来。
她的脚步停住,没有继续往前走。
贴在额前的发丝耷拉下来,触碰到元夕的睫毛,微微颤抖。
如果要找个形容,残喘的耄耋老人临死前对上天不公的控诉或许能表达出刚才那嘶哑声音的模样。
里面叫喊声此起彼伏,但刚才那个嘶哑声只短短出现了一次,便静默着。
元夕有些惊愣,她瞪大双眼,脚步却很沉,那个声音几近失声,谁会发出这种声音?
她疑惑,但是脑海中总是不自觉浮想联翩。
元夕狠狠摇头,努力不去把这个声音往那个人身上靠。
他不会说话的啊。
可这个屋子里还有谁的嗓音是不正常的呢?
来不及假象,屋内又传来一阵哭腔,很清楚的嘶吼声音。
“我没有那么多钱。”哭腔很重。
张春兰的眼睛发红,她扭过头不去看对面人的狼狈摸样:
“我没有这么多钱。”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孩子就快要死了,我所有的钱都要给他治病的,我哪里来的一百万。”
字字像沥血般落下。
夏芹翻了个白眼:
“你的小儿子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大儿子就不是喽,这么偏心啊,那你这样还来找人家干嘛喽?一命换一命?哟真是年纪大见的也多啦,这种父母也是少见喽。”
张春兰被堵的无话可说,她咬牙,转过头,突然对面前的人跪下:“小天,我没有办法了。”
随之而来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江余寒的手被死死拽着,上面还有她好像流不尽似的眼泪。
像硫酸一样,层层渗透腐蚀进江余寒的皮肤。
在看见亲生母亲的那一刻,江余寒的内心平静如水,没有像之前数次想象的那样,开心,兴奋。
渐渐的,那张熟悉而又遥远的面孔在一帧帧放大,清晰摆在他的眼前时,过去的种种如毒瘤一般在脑中蔓延,直到在听见那句小天,戛然而止。
小天是他的小名,这个声音从他记事起陪了他六年。
“对不起。”一句不知道迟到多久的道歉,在耳边不停环绕,像是马蜂的刺针,马上要往里面刺去。
他一点儿也不想听。
因为他知道十六年前将自己抛弃的人,今天一样会。
“妈。”江余寒低头,脸上没有表情。
这是他第二次用自己这副千疮百孔的嗓子喊她。
凌乱头发后面那张脸再次停顿,她的心想被扎了一样。
“别,别叫我了。不对,别这样叫我。”她不想再听见这个声音了。
张春兰疯了似的摇头。
江余寒没有听见似的,由于刚才的那场嘶吼,他冷静后的嗓子更加沙哑,听起来更加骇人。
“你不让我叫你吗?”平度温柔的脸上此刻的眼神却格外冷漠,“可我好久都没这样叫你了。”
张春兰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不停在摇头,眼泪四溅,在地板上,在衣服上,在江余寒的手心里。
他不介意用自己最狼狈的模样面对她,他们之前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用假面遮掩的,他要让她知道之前被她摧毁的那个孩子,不会好的,永远不会,他要让她愧疚一辈子。
他也只能让她愧疚一辈子了。
张春兰头越低越深,眼泪已经快要没有了,她只能颤抖:“我没有办法了,妈妈真的没有办法了,你弟弟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妈妈就请你捐一点骨髓,妈妈问了就一点点就可以了,对你本身不会有很大的危害的,妈妈真的求求你了,真的没有时间了,如果我能捐我肯定就捐我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江余寒仰头,眼神空洞,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我的血型不符合,你和你弟弟符合的,只有你能救他啊。”
夏芹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切了一声:
“什么叫做只有他能救了,别欺负我老婆子不懂,这东西是可以买的吧?啥也别说了,要我们家寒骨髓可以,100万拿来,要不然没戏。”
张春兰无奈道:“我手里现在十万都拿不出来,全治病了,我哪有钱啊。”
“那就请走吧,我们还得做生意,你在这里把我们客人都吓跑了。”说着就要拉张春兰起来。
张春兰的手立刻抓的紧紧的,那双布满茧子的修长的手被拽的通红。
“小天,小天,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死吗?”
“这时候知道叫弟弟了,你可去一边吧,快走。”
饶是夏芹的体格去拽,也拽不动,夏芹出了一身汗,一看人还在原地跪着,无语地低头看她。
屋内瞬间寂静一片,只有细碎的哭腔声。
江余寒叹了口气,他低头,默言凝望着身下的身影。
那副身子瘦弱干瘪,头顶的发丝如霜一般,刚过半百的女人已经颓败的不成样子了。
江余寒知道她是下了决心来的,不成目的她不会罢休。
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是她和第二个丈夫生的,在他被抛弃之后。
他甚至连他名字,他多大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得了白血病,不知道什么原因,急需骨髓移植,家里所有人的配型都不合适,只有他符合。
可能医院里还会有同样配型的骨髓,但是张春兰已经没钱了,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治病了,没有钱去买,只能捐献。
可现在捐献库里也没有,老天爷好像一直在拿她开玩笑一样,当她去翻看之前的户口本,发现自己的大儿子,那个十几年前被自己丢弃在湖边石凳上的大儿子,配型一样。
......
喉结滚动,他低眸,眼睛里是麻木。
没有说什么,强硬扒开她皱黄的双手,走出门去。
他的步伐很快,一如当年张春兰抛下他时逃走的步速,快的忽视了一个躲他不明显的人以及那袋装着药和零食的大袋子。
人走后,夏芹又开始不断嘲讽跪趴在地上的女人,女人也似乎是无力,但更多是无奈。
她低着头,将所有的恶语毫无保留地纳入自己的耳朵。
秋天的太阳比夏天温和不少,光照在身上比夏天舒服,只是不同的是,脸上的眼泪不比夏日的阳光蒸发得快。
微风吹过,小院竹林发出簌簌的响声。
竹林背后的身影不知何时弯下,无言望着留下一阵风的雨巷门口,脸上却早已满是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