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外》只想做一块小面包

2、秦宝

　　主屋前有一个小院子，和主屋紧连着的是一个侧屋，是厨房和卫生间，两个屋子形成了一个角。
　　方禾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周炎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找出床单被子，整整齐齐地理好之后坐在床边发呆。

　　两年前他在县里的一所初中做语文老师，当时班里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年纪与他相仿，他和韩子杰很快熟络起来。
　　方禾性格开朗，长得还好看，韩子杰没事总爱往他办公室跑，成年人之间的暧昧总是心照不宣，没多久他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韩子杰对方禾很好，嘘寒问暖一样不差，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部都捧到方禾面前。
　　有一次，方禾办公室里一位老教师打趣：“小韩对小方可真好啊，跟追小姑娘似的。”
　　打那以后，韩子杰在学校就特别注意，与方禾时时刻刻保持距离，方禾跟他提过好几次正常相处就行，不用刻意保持距离，那样反而不自然，可韩子杰依旧我行我素。

　　离开学校，回到住处，韩子杰就会卸下背了一天的包袱，毫无顾忌地靠在方禾的身上：“禾儿，真是好累啊。”
　　方禾用脑袋蹭了蹭韩子杰的下巴，回头吻了他一下，问他：“现在呢，还累吗？”
　　韩子杰坏笑着摇头，方禾便一下一下小鸡啄米似地亲他，最后被亲得喘不过气的还是方禾自己，他轻喘着再次问韩子杰：“还累吗？”
　　韩子杰当时说什么来着，他说：“不累了，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不累，禾儿，你不能离开我，不能抛弃我，我不能没有你。”
　　方禾笑他：“胡说啥呢，我们不会分开的。”

　　两人黏黏糊糊谈了快两年的恋爱，直到上个月，有一天两人去影院里看电影，借着黑暗牵了对方的手，被坐在他们后面的学生看见了。
　　第二天方禾到班的时候发现韩子杰的表情很不对劲，他还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看，还小声地说着什么。
　　“原来是同性恋啊。”
　　“真恶心。”
　　“别让他们做我们的老师了。”
　　韩子杰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校长找我们。”
　　方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去了校长办公室。
　　“学生家长都反映到我这来了！”校长用力地拍向桌子，抬头看见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们...... 你们真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胡搞？”
　　“没有，我和方禾没有那样的关系！”方禾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韩子杰，什么叫“那样的关系”？哪样的关系？
　　韩子杰急得眼睛通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是他，是他那天非要拉住我的手的，和我没关系！”
　　方禾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目光呆滞地盯着校长桌子上放着的书的一角。
　　“我不管事实怎么样，你们知道这件事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吗！方老师韩老师，我一向认为你们俩品行端正，怎么能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后来怎么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方禾已经不知道了，他只记得韩子杰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惊觉也才过去半天，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窗前的光被挡住，周炎一手端着菜，一手敲了敲窗子：“出来吃饭了。”
　　方禾这才感觉到饿，原来已经一个上午没有吃东西了。
　　“你先吃，我等下就回来。”方禾看着周炎端着一菜一汤留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算起来现阶段他还是白吃白住，方禾没有动筷子，准备等周炎回来再吃。
　　不过几分钟周炎就回来了，看到方禾坐着没动挑了一下眉：“愣着干嘛？快吃吧。”
　　周炎坐下就开始往碗里夹菜，方禾这才动筷子。
　　周炎做的菜很好吃，方禾饿过了头，忍不住多夹了一些到碗里，碗里的饭很快就见了底。
　　两人吃完午饭后，方禾主动去洗碗，周炎倒也没拦着，收碗的时候方禾问周炎：“之前你说的店，是什么店，我要干什么？”
　　“一个小排档。”周炎嘴里咬着没点燃的香烟，从方禾手里接过碗，让他跟上，“识字儿吗？”
　　方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道：“识字的。”
　　“店里有时候忙不过来，你帮着给客人点点菜，洗洗碗。”周炎把碗放进水池，转身注视着方禾，“店里的活不好干，去不去选择权在你。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可以跟我说说。”
　　“我去的，我暂时找不到工作，我去的。”方禾被学校辞退，所有的身份证件都还留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在周炎的排挡里打工是方禾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周炎嘴里咬着没点燃的香烟嗤了一声：“这活儿可没你想的那么轻松啊，客人多起来，你们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的。”
　　“我没问题的。”方禾直视周炎。
　　周炎拿出打火机点火走了出去，留下一句：“明早跟我去镇上。”

　　“炎炎叔叔，炎炎叔叔，今天拿药。”方禾正洗着碗，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就跑进了院子。
　　周炎蹲在主屋前抽着烟，见小孩来了赶紧将烟灭了，张开双臂：“跑慢点，来。”
　　小宝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方禾洗完碗从侧屋走出来，小宝看到他，警惕地盯着他看。
　　周炎见小宝注意到方禾了，就顺势介绍道：“小宝，这是方禾哥哥，是炎炎叔叔的朋友，快跟哥哥打招呼。”
　　“方禾哥哥好。”小宝眨着一双大眼睛，声音小小地问了声好。
　　“诶，你好，你今年几岁了呀？”小宝可爱的紧，方禾忍不住上前捏了捏他的脸蛋。
　　“6岁了。”小宝被周炎圈着，手指不安地扣着周炎的袖口。
　　“真乖。”方禾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周炎抬头问方禾：“待会儿我要再去一趟村诊所，给小宝奶奶拿药，车站离诊所很近，要跟着认认路吗？”
　　方禾想着这里自己不太熟悉，再加上周围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房子，出去走走认认路也是好的：“嗯，我跟着一起吧。”

　　周炎进屋拿了条围巾给小宝围上，小宝穿得圆鼓鼓的，像颗粽子，方禾在原地捏着小宝帽子上的球，等周炎给小宝捯饬完。
　　“好了，走吧。”周炎给门挂上锁，拉着小宝的手在前面领路。
　　小宝时不时地回头偷瞄方禾，方禾每次在他回头的时候都对他嘻嘻一笑，他又迅速把头转过去。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小宝又转过头，周炎跟着回头看方禾，方禾上扬着嘴角，龇着的牙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目光就和周炎对了个正着，一时间方禾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尴尬地抿起嘴唇。

　　“小宝，你想跟哥哥说话吗？”周炎停下脚步问小宝，小宝摇摇头。
　　终于，小宝在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小声地问周炎：“炎炎叔叔，以后有这个哥哥陪你玩，你会不会不和我好了？”
　　周炎忍俊不禁：“小家伙年纪不大，心思倒挺重。”
　　小宝听不懂这些，一直仰头等那个他听得懂的回答。
　　周炎一把抱起了小宝，让他一只手环在自己脖子上，伸出小拇指：“炎炎叔叔跟秦宝拉钩，叔叔不会不和秦宝好。”周炎勾住了秦宝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就是小狗。”
　　秦宝这才露出笑容，乐呵呵地趴在周炎的肩膀上，还对着方禾甜甜一笑，方禾被秦宝实实在在地可爱到了，又忍不住戳秦宝的脸，秦宝被冰地往后一缩。
　　方禾反应过来是自己手太冰了，便隔着秦宝的帽子摸了摸他的头。周炎的外套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太大了，尽管他一直拢紧衣服，风还是会往里窜。
　　“哥哥冷。”秦宝用手拍了拍周炎的肩。
　　周炎这才注意到方禾身上的衣服过于大了，他啧了一声：“不应该让你跟着来的，身体刚要好起来。”周炎眉头皱着，“张叔那有我落在那边的棉袄，回来的时候套上。”
　　“明天去镇上顺便买两件衣服，你身上穿着的不合身，灌风。”
　　方禾走上去和他并排：“钱你从我工资里扣吧，如果工资不够的话，我以后会还你的。”
　　周炎被他逗笑了：“先别想着钱了，再走几步就到诊所了。”

　　“叔，我带小宝来拿药。最近事多都给忘了，不然早上一块带回去了。”周炎抱着秦宝走进诊所。
　　“诶呦，这谁来啦，小宝来啦，来，快让张爷爷抱抱。”张叔从周炎手里接过小宝，“又来给奶奶拿药啦？”
　　小宝点头，捂住脸咯咯笑：“张爷爷你胡子都扎到我啦。”
　　诊所里三个大人都被小宝逗笑了。
　　“爷爷给小宝拿药咯！来，回去告诉奶奶，白色的圆药片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吃一颗，黄色药片早上和晚上都要吃一片，小宝记住了没呀？”张叔在药盒上写上剂量，方便周炎告诉秦奶奶。
　　秦奶奶血压高，还患有哮喘，需要吃药控制，周炎托张叔每个月从县里拿药回来，他一个月来取一次。
　　“对了，叔，上次我撂你这的军大衣你放哪了，我拿给方禾套着，这小孩儿快冻傻了。”周炎环顾一周问道。
　　“在里面的小柜子里，你这小子天天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张叔推了周炎一把让他进去拿。
　　“周炎这小子啊，嘴毒，但心地善良，习惯了就好啦。”张叔笑着问方禾，“怎么样，准备先在周炎那里安置下来了？”
　　方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哎，是的张叔，我早上还没来得及跟您好好说声谢谢，这几天真的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你这孩子。”张叔抚摸着他的背，又拍了拍他的肩，“孩子，眼睛得睁着才能看到生活，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禾知道张叔的意思，他认真地点头：“我明白，张叔，谢谢您。”
　　周炎找到军大衣给方禾套上，三人和张叔道了别，走出诊所。

　　“方禾，你看那边，就是车站。”周炎牵着小宝拍了拍方禾，指向不远处的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就一个简易站台，那块地上立着车次牌，旁边有一排凳子。
　　“明天我们就从这里去镇上，走吧，回家。”周炎打了个响指引回方禾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