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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完) ...

  •   “尽吾生有尽供无尽,但普度的无情似有情。”引自《南柯记·寻寤》
      净音于灵济寺修炼未及三载,便顺理成章成为梦泽大师唯一的亲传弟子,梦泽大师对他寄予厚望,净音亦不负厚望。
      从前如此,向来如此。
      这两三年的光阴过的很快......
      近日多雨,灵济寺中没有桃花园,堂前却载了一棵杏花树。
      往事已成过去的篇章,来时的路途如何,且是那昨日之事。
      姜淡竹已于昨日死,如今活于世上的,是那灵济寺净音。
      净音自问,如今他的心境已经不起任何波澜,再听到外界之声,只觉得既不吵闹,也不悦耳。
      每每于檐下观雨,净音总觉心中似有某种温暖还未散去,有些怅然若失。
      如果能有一天,净音会同何怜,在这檐下躲雨,再到石像前的荷花池里赏鱼可好。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那一天,会是哪一天?
      也许他和她的缘分还未到头,多年前心中所愿,今日竟都成了真。
      净音只觉心中的那一丝不甘的种子又被扯了起来,心下大惊,他急忙按耐下心中的烦闷,低首诵经。
      前日与你种种,皆是我做梦心中所想。
      如今身份有别,净音不能与你一同檐下躲雨,更不能像从前那般,与你携手游园,吟诗作画。
      如今只能在你低头看向池中时,再默默地偷看你一眼。
      这一眼,已花费我所有的勇气。
      四下无人,入目皆是你。
      何怜,莫要等我。
      净音怎敢倾听,你的弦外之音。
      是为相思……
      净音睁开双眼,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心里空荡荡的,却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一场什么梦。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师兄,你怎么坐着坐着睡着了?”
      净音看了看眼前的静心,感受到一种,恍如隔世的意味。
      见净音不答,静心着急起来了,他摇了摇净音的肩:“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可是伤心过度?”
      净音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动作,“我没事,你别摇了。”
      “好吧,那师兄,我们快些走吧。”
      “去哪里?”
      “师兄你忘啦?当然是去大堂诵经了,往后灵济寺的事务还得靠师兄你呢。”
      净音这才如灵魂回到现实般,他起身整理了衣襟,开口道:“走吧。”
      “好咧师兄!”
      ??????
      -
      五年过去,灵济寺香火不断,名声大噪,不闻世俗各种嘈杂的声音,灵济寺接待香客不断,没有各种门槛,凡有心者,一视同仁。
      这天夜里,大雨不断,震风陵雨,愈下愈大。
      净音正准备歇下时,却闻大门敲门声不断。
      他倍感疑惑,深夜会有何人造访?
      门声阵阵,敲个不停。
      净音正欲撑伞往门外跑去,一旁的静心拦下了他。
      多年过去,静心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僧人了,褪去了当年小沙弥的青涩。
      “师兄,我去罢。”
      净音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他。
      他接过后就往门外走去。
      片刻后,敲门声消失了,只见静心却领进一个未曾想到的人走了进来。
      净音看着眼前的来人,心中被压制多年的情感又突然探头而出。
      来者是何怜的贴身侍女小春。
      小春身后跟着一个男童,她徐徐开口,带来了一个净音不愿听到的消息。
      “净音师傅,深夜造访实为无奈之举。”
      “阿弥陀佛,无碍。施主深夜造访,不顾大雨,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他令静心上热茶招待。
      小春将身后的男童推向前,“净音师傅,小姐临终前,叮嘱奴婢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只求他平安即可。”
      说完拿出一封信递给净音,“这是小姐的亲笔信,奴婢保留了多年,好在信件字迹还现。”
      “……”
      听闻消息,静心还是忍不住大惊,“何姐姐什么时候去的?为何?”
      闻言小姐之事,小春忍不住又伤怀起来,带上了哭腔。
      她说五年前回府后,何怜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人也活泼了好多。
      姑爷见状也对何怜好了许多,可何怜常常冷眼相对。
      他不恼反而常常去往小姐院中,因而冷落了那位二夫人。
      二夫人表面并没有大怒,也无显露任何不快情绪,
      而是常常来往何怜的住处,邀她赏花投壶。
      连下人们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二夫人竟好心好地,常常送来蜜饯等吃食,甚至亲手下厨为小姐煲补汤。
      就在众人以为胡齐回心转意,连小春也以为何怜今后的日子会好过些了,人和人之间终于能以和相处了,却不想还是事与愿违一场空。
      何怜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有孕,起初怀上子嗣时她并不知情,可二夫人却先她一步知晓了,只因暗探来报她近日的举动有异。
      这一探,果真发现她已有喜了。
      二夫人本相毕露,致使小姐因大量服用补汤,胎儿过大,造成了难产。
      小春说,她眼见那小小的身板,却大出血。
      大夫问姑爷保大还是保小时,姑爷正犹豫之际,老夫人则替他做出了选择。
      保小。
      好在最后大小都保住了,但何怜经此已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大夫说小姐心中有疾已多年,早已药石无医了。
      再生子,可能会提前夺了她的命。
      也许姑爷动了一时怜心,他想冲进去,却被老夫人命人拦下,这时小姐唤我进屋。
      我只身进入,整个房内只我一人与小姐。
      我哭得泣不成声,她为我揩去眼泪,将一封亲笔信交于我,要我务必将信件交于净音师傅。
      她后面也确实生了个男孩,他把少爷托付给我,又将她所有金银财宝交与我。
      要我尽力抚养他几年,再带书信与孩子来找你,将孩子托付给你。
      她说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或剃度出家都可,只要保他平安就好。
      净音沉默着接过信件,展开来看,信封里却先掉出一样物品来。
      他拾起来一看,正是自己当年赠于何怜的那一支竹簪。
      他紧紧将竹簪握于手心,吩咐静心安置他们二人,就独自一人走进了屋里。
      他展开信,开头便望见“姜家哥哥”四字。
      终是不忍,他落下泪来。
      见信展颜,见字如吾:
      你是净音,是姜家哥哥也好。
      一切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你我,都没有了回头路。
      亦如林中鹿,迷离于雾丛,纵得撒野栖欢,终不得善终。
      你我与世无争,却有始无终。
      如茫鹿般,迷失无人深巷。
      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我的心才开始慢慢放下。却得知你剃了度出了家,我有过恨,恨你一走了之,留我一人,于红尘中。
      只记花房一叙,堂下相立,檐下躲雨。
      荷花池前,你不敢靠近的脚步,和我悄悄靠近的心。
      你皈依了佛下,而我本不信那些三六九教,可我愿做你的信女。
      信女何曾没有幻想过,与你隐居世外,相濡以沫,忘乎江湖是非。
      然而无奈太多,无法诉无法圆,在我几近濒临绝望时,就此理解了你。
      也许你也一样,无奈到了只能选择出家的地步。
      我不怪你,我原谅你了,爱过,恨过,我不曾悔过。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愿君于佛前,得一解脱,悟得大道,只记缘来不记仇。
      若生前不能,死后修得同巢,共枕天地,那多好。
      若有来世,你我为寻常百姓家就好罢。
      我定随你共游于天地,叫那后世人艳羡。
      ——何氏何怜亲笔。
      净音合上了信,沉默无语。
      他最后立于窗前,倾听了一夜,这场大雨的汹涌。
      ……
      第二日,他按小春所指,来到了何怜所葬之地。
      他在来时折下了一支杏花,放在了她的墓前,想诉相思苦却不能。
      只好最后,于天地立誓,下辈子,若他做了那寻常百姓家子弟,一定要与她修成正果。
      “何怜,下辈子换我找到你,再听你唤我一声哥哥。”
      净音将竹簪一起放下,他看了墓碑许久,不断回忆起她生前的模样,不愿再触景伤情,他转身就离开了此地。
      回到灵济寺后,静心说天一亮小春就走了,没有带上一点钱财,带来的男童也不哭不闹,乖巧得很,很像何姐姐。
      净音点了点头,像是心意已决。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静心,往后灵济寺就交给你了,师兄心中还有一个答案不曾找到,想必是时候该出发了。”
      “??????”
      静心不语,似乎思绪着这个问题许久,他怕自己无法担任这个重任,无法担任起来。
      转念一想,他明白了师兄的用意。
      他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朝着净音行了大礼。
      “静心领命,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守护好灵济寺。”
      净音扶起了他,欣慰地笑了笑。“对了,何怜的孩子,可有取了什么名字?”
      静心摸了摸头,回想着:“嗯??????小春说过,我想想,有点像女孩的名讳,好像是叫——思与。”
      思与,何思与。
      -
      三日后,净音带着思与出发,目的地尚不可知。
      他们一路行善事,无目的般,净音带着思与行了千里路。
      都说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这个世道也变了天,龙座移主,江山改了姓。
      何氏之案虽然没有翻案,但胡府遭遇了大祸。
      胡齐最后上了断头台,头颅也被悬挂于城门,一报还一报,因果自轮回。
      府中的女眷都入了教坊司,那位二夫人从教坊司中被接出进了胡府,又因胡府再进了教坊司。
      静心挑起了大任,成为了一个和净音一样的佛子。
      这场春,来得迟了些,净音想。
      哪管这世道如何,净音只管牵着思与的小手,走过无数个春秋。
      一路上思与确实不哭不闹,也不曾叫苦连天,净音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很是乖巧懂事,也很像她。
      思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僧人,净音告诉他,称他师父即可。
      他常常向思与讲述他母亲的各种事,净音害怕他忘记了何怜,也为了让他更了解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净音,专挑何怜好的讲。
      这不,导致思与无比崇拜自己的母亲,若有人可怜他,讲他年纪尚小,母亲便早早走了的这种话。
      他不觉伤悲,他说自己的母亲是才女,为了写出更多的好文章,当然不能拘泥于人间。
      人间的灵感已经写倦了,母亲自然要换个地方寻找灵感,而下一个地方就是天上的行宫。
      他常常望向天边,说嫦娥还知道每逢十五就躲在月亮里看看人间,母亲怎么就不知道找座近一点的宫殿,站在高台上看看人间,也看看自己和师父。
      净音常常听到他许多的童言无忌,时常开怀大笑。
      一路上,师徒二人,有说有笑。
      途中思与常常问自己道,“师父,那么多人求神拜佛,可为什么却有一些人不愿意求佛,也不信自己。”
      他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但是当别人问起来他们时,他们却说自己无欲无求,这是为什么呀?”他摇了摇净音的手,净音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一笑了之。
      净音说:无所求才能满载而归。
      ……
      他们走到一家茶馆门口,停住了脚步。
      却听见馆内有卖唱女在唱着《牡丹亭》的《忆女》一回。
      此时正唱到:“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
      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净音想起来何怜同小春,又觉此句自己也是曲中人。
      只是曲中人初闻此曲却不知何意,待曲终而大悟,可人散未有期。
      曲问,赏春香还是旧罗裙?
      她答愿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他忽然想起来师父圆寂前的那一夜,还曾问了自己一句话。
      师父问:
      “净音,你叩问本心,是否净音?”
      他没有回答,正如今日。
      净音净音,叩问其心:“净音否?”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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