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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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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铃响了,关呈明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他把手臂伸出被子,打了个冷噤,又猛地收回来。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其实冬天不起床,不只因为睡不醒,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太冷。
但是不起不行。
关呈明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坐起来,被子还裹在身上,他皱着眉头把自己的衣服摸出来穿。
冬天钻出被子很冷,穿衣服更冷,所以有很多人把衣服放进被子里捂着,第二天穿起来就会暖和许多。
这招关呈明也用了,不过显然,对他而言不太管用。
因为他睡相不太好,夜里爱翻身,每天早上起来被子都翻得乱七八糟,里面捂着的衣服也被翻出来,冰沁沁跟没捂过一样。
他也试过穿着衣服睡觉,第二天确实不用受穿衣服之苦,但是习惯了穿着厚衣服盖被子,一旦不盖被子,走出寝室还是会冷。
一瞬间,脑海里有很多关于穿衣服很冷的迷思,关呈明不由得想念起在家里的日子。
暴雪封路的日子,上网课的日子,可以一整天穿睡衣不用出门的日子。
……都是过去式了。他不爽地穿上裤子,一边下床一边想。
*
每月的第一个周一,上早操的时候,学校会对上个月的处分决定进行通报。
在所有的通报类型中,最受瞩目,也最让学生们兴奋的就是“不正当关系”,也就是早恋。
教导处主任站在国旗下面,一脸严肃地念手里的稿子。
首先被通报的,是两个带电子产品入校被发现的高二学生,接着是一个半夜偷进微机室打游戏被逮住的。
最后,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不正当关系”通报环节!
“刘哲,男,现年17岁,高二一班学生,在校期间与同学发生不正当关系,予以通报批评处分。”
这条处分一出来,下面学生就像滚水一样炸开了锅。
大家一个一个扭过头来,全都看着高二一班的方向,想见识一下这位刘哲同学是何许人也。
通报还在继续:“王小芊,女,现年17岁,高二一班学生,在校期间与同学发生不正当关系,予以通报批评处分。”
于是大家又是一阵骚动。
这种早恋的通报批评一般都是这样,一前一后,一男一女,被通报也挨在一起,大难临头想各自飞都不行。
所以大家一听这个通报,就知道“刘哲”同学和“王小芊”同学是一对,八卦的视线全部投向了高二一班所在的方向。
“安静,安静!”教导主任徒劳地对着话筒喊道,喊了好几遍,下面骚动才平息下来。
通报还没有结束。只听见教导主任接着念道:“梁瑞,男,现年16岁,高一四班学生,在校期间与同学发生不正当关系,予以记过处分。”
记过?
很多学生都愣住了。
照理来说,只是一个早恋的罪名,顶多通报批评了,不至于挨这么严重的一个处分。
没等大家仔细琢磨,紧接着,又是一个通报:“邓凯,男,现年16岁,高一五班学生,在校期间与同学发生不正当关系,予以记过处分。”
听到名字的时候,大家都还算淡定,想也知道这个钟净就是跟闵泉生谈恋爱的,两个人连在一起被处分了。
但是这个性别,“男”字一出来,下面彻底炸开了锅。
男的?前面那个闵泉生也是男的!
两个男的?早恋?被处分?
这下连教导主任的话筒也压不住了,下面一片哗然。
云树周围的学生也是一样,全都是震惊带着点兴奋地在讨论。
“我去,男同!”
“我们学校原来这么开放?男同也可以通报啊?”
“笑得我……本来以为同性恋就不容易被发现了,结果还是被逮着了吗?还被通报了?”
但是除了这些震惊的兴奋的感叹,队伍里也有不同的声音。
“不对不对!这俩人不是一对啊!你们全都误会了!”
站在云树前面的一个男生跟旁边的同学科普。
“照理说你们应该听说过他俩的名字,他俩之前就被通报过,是因为打架斗殴。”
“听说,他俩开学的时候,因为一个小误会一直不对付,然后隔三差五就打架,老师好说歹说都没用,拉开了教训一顿,下次照样打起来。”
“这次估计是打架斗殴屡教不改,又被通报了,处分还比之前都严重。”
“不对啊,”有人质疑他,“那处分原因应该是打架斗殴,怎么会是什么‘不正当关系’呢?这话听了谁不误会啊?”
“一般打架斗殴肯定就直接这么说了,问题是他俩这个打架斗殴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是一个长期的关系,见面就掐架,可不就是‘不正当关系’嘛!”
“啊?”旁边的学生都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觉得特别荒唐,又有点莫名的失望。
然后大家传着传着,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说着原来是这样啊,才慢慢安静下来,听教导主任又严肃批评了几句,这次的通报总算落下帷幕。
*
“但是真的很让人误会啊,”下操以后,关呈明跟云树聊天,说起这件事情,“一说到不正当关系,果然就是那个吧,早恋什么的。”
他想了想又说:“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以前的高中,众所周知,管得特别严。但是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具体细节吧?”
“嗯。”云树点点头。
“我想想……挑有代表性的讲一下好了。”
关呈明一边回忆一边说:“比如,异性之间是不可以做同桌的,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餐厅里。”
“哪怕没有座位了,也不可以跟任何异性坐在一起。”
“然后……异性不可以并排走路,甚至连走在同一条路上都不可以。”
“学校里甚至有一些特殊的通道,周一周三周五让男生走,周二周四周六让女生走,不按要求走就会被扣分。”
“还有,学校的小卖部门口有两条路,一条叫男生通道,只有男生可以走,一条叫女生通道,只有女生可以走,两种性别的人买东西都不会撞在一起,也不可以东张西望去看旁边的异性同学。”
听到这里,哪怕是平日都不会有什么表情的云树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哦对了,还有一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关呈明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云树,准确来说是看着他垂在耳畔的头发,眼神狡黠,“女生不让留头发,男生当然更不让了,而且越短越好。”
云树也看着他,还有他的头发:“你呢?”
“你的头发也剪到最短了吗?”
关呈明现在的头发虽然没有云树那么长,但也并不能算很短。
额发不过眉,发顶挺松软的,发梢翘起来一点,颜色也更浅一些,大概是深棕色。
关呈明没想到他这么快把话题拐到自己身上,下意识摸了一下头发:“……比现在短一点吧。”
“而且我那个时候没有刘海,额头都露出来了。”
短一点……
云树有点好奇。
他看着关呈明摸头发的手,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
关呈明不是故意去听的。
他正在喝新买来的橘子汽水,就听见云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然后云树接通了电话,话筒那头传来熟悉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
哪怕没有开免提,也没有刻意放大声音,更没有放在云树耳边,而且还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关呈明依旧可以听得很清楚。
随着通话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云树一如既往的沉默中,女人的声音也越发疯狂,好像狮吼功一样,能接连不断输出这么长时间也挺牛的。
不过,尽管电话那头这么不顾一切地发疯,云树情绪依旧稳定得可怕,只是慢条斯理做着自己的拼贴画。
正如刚才所说,关呈明不是故意去听的。
但是旁边的河东狮吼存在感实在太强,他就算是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到游戏上去,也实在是很艰难。
断断续续的,关呈明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都是我的错……”
“反正我做……你们都没问题……哈哈哈……?!”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的错……??都怪我吗??!”
还有一些,令人眉头直皱的,怪异的声音。
像指甲挠墙,也像拳头击打什么一样。
有时候闷闷的,有时候又还挺清脆的。
关呈明手指紧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一直在做的那个梦。
那些掉落打结的头发,那张充血肿胀的人脸,噩梦一样的耳光声,撞墙的声音,尖叫声。
以及那个自虐的女人。
一切都如此贴合地在他脑海里重叠起来。
关呈明盯着云树握着电话的手。
跟这么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有来往,手上又全都是这种斑斑驳驳的伤口。
……所以,云树确实是被虐待了吗?
关呈明越来越想知道了。
他收回目光,对着手里的游戏界面发呆。
不如……状若随意地问云树一下?
但是如果他的猜测属实,云树回答的时候会觉得很痛苦吧。
关呈明又忍不住用余光看过去。
云树把电话放在旁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低垂额发,还是那副阴暗的样子。
他抿了抿嘴,又想起来他们上一次周末出去吃饭的时候,坐在公交上,云树说的那些话。
思来想去,关呈明决定自己想办法调查一下。
*
这周六的中午,云树坐车来到学校。
但不是高中,而是他的初中。
原本打算早上来的,可是上网课的那段时间里,每次他给关呈明发消息,关呈明总是中午之后才回复,显然是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的那种夜猫子。
所以他干脆中午过来了,就是为了蹲守关呈明的到来。
不错,他早就猜到关呈明会去他的初中做调查。
确切来说,关呈明之所以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他的影响。
对于那个一直给自己打电话的疯女人,关呈明很好奇,却从来不问,是担心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惹他伤心,所以打定主意自己去调查。
他大概没有想过云树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接电话,还处心积虑接通了这么多次。
目的很简单,其实就是想让关呈明调查自己。
他非常期待关呈明知道一切真相的那一天。
*
初中门口有家面馆,大门正对着学校大门。
云树走进去点了一碗牛肉面,坐在最靠门的位置吃起来。
他吃得很慢,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留意着关呈明随时可能的到来。
一碗面吃完了,又坐了一会儿,他终于看见了关呈明。
关呈明走到他的初中门口,抬头看了看,好像是在确认大门上的学校名字。
云树慢慢走出来,站在面馆门口的树荫底下,很好奇关呈明会怎么进去。
关呈明抬头看了一会儿,就往旁边的门卫室走去。
趁着他往那边走的当口,云树穿过马路,站在他身后的那片树荫底下。
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听见看见他的动向,也不至于被他发现。
门卫发觉了关呈明的到来,把小窗户拉开,问他怎么了。
关呈明一脸自然地对门卫笑了笑,然后说:“您好,我是xx届毕业生,我叫云树,是来看望秦丽丽老师的,她是我以前班主任。”
“秦丽丽老师啊,稍等,我得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门卫把电话打过去问了几句,确认情况属实,就让关呈明从门卫室进了学校。
居然还真让他混了进去……云树站在树荫底下看笑了。
也亏得关呈明记性好,那天坐公交,自己随口说出的班主任名字,他还记得一字不差。
云树从树荫底下出来,但是没有像关呈明那样走正门,而是一路绕到不远处,来到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学校后门门口。
这个废弃的校门,伸缩护栏最边上有个不窄的缝隙,很轻易就可以跳过去。
云树轻车熟路地跳了过去,从灌木丛里出来,拍了拍腿上的叶屑,抬头看了看。
因为是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人,所以他很容易就锁定了关呈明的身影。
学校绿化很好,借着树影掩护,云树悄无声息地尾随在了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