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盛夏至》宗肿肿

3、嗨小跟班

　　空气静了一瞬。
　　在吧台的少年被这难得的安静吸引了注意力，同时将倒好的可乐拿过去给新来的两个女生。
　　可乐给了阳梓烈让他递过去，少年面无表情地准备回吧台坐着。
　　阳梓烈立刻抓住他：“哎呀阿洲别忙了，坐一会呀。”
　　大家听见这话，都纷纷看向少年。几个女生更是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有两个甚至耳廓都红了。
　　店里的灯光被调成普通的白色，少年的肌肤白皙，高挺的鼻梁在脸的一侧投下浅浅阴影。
　　“我不……”
　　拒绝的话没说完，阳梓烈转头和陆漾介绍道：“小漾儿，这是任洲，我之前和你说要介绍你认识的朋友。”
　　“阿洲，这是我发小儿，陆漾。”
　　陆漾在看见任洲的时候就愣住了。
　　原来校门口碰见被她称为电线杆的男生，叫任洲啊。

　　任洲个子高，原本平视前方的视线落了下来，长睫若羽，眼睛里没有情绪，仰起头看他的话，会觉得他有点凶。
　　陆漾抬头，看着站直身的任洲，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长得太……太好看了。

　　接触到任洲的视线，陆漾又下意识地闪开目光，眨了一下眼才慢慢看回去，发现任洲还在瞧自己。
　　两人都没有说话，任洲望着陆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淡淡地转开视线，没再多说什么，提了裤腿坐下。
　　阳梓烈看了一眼女生仍然举着的卡片，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任洲身上，有心替发小打迷糊眼过去：“是不是要重新转了啊？”
　　“不是啊阳梓烈，轮到你那个发小啊，”有男生伸手指着陆漾，“惩罚不是抽了吗？”
　　假装女朋友也太狠了，而且这里的男生除了阳梓烈，陆漾一个不认识。
　　陆漾还没想好怎么体面地拒绝，就听到隔壁的何意汝直截了当的声音：“不可能，没门！”
　　“可是抽到就这个，前面的大冒险大家都执行了呢？”
　　场面突然变得尴尬。

　　“女朋友多不好，一下子就毁了两个人呢。”
　　有人打破了僵持，声音冷冷的。
　　是一个头发卷曲的男生，与陆漾对视后狠狠地皱起眉头。
　　陆漾不懂男生不耐烦的原因，但对他愿意为自己说话很感激，抓住时机说：“我也不怕开学就被抓早恋，换一个吧？”

　　“甄翎这么好人啊。”有人认识说话的男生，笑着调侃了一句。
　　甄翎瞪过去一眼：“你们不就是想看人倒贴另一个的笑话吗，做跟班也可以吧？”
　　陆漾立刻接上话茬：“如果被我选的人不愿意，那就牵连无辜同学陪我了，我……可以接受同学的提议。”
　　尽管她对这个做法也没有很情愿就是了。
　　“……那就退一步吧，”同学不情不愿地接受，“你选谁？”
　　陆漾没有过多思考，很迅速地决定选阳梓烈。两人是发小，不会尴尬也不会被为难。
　　“你和阳梓烈是发小吧？”那个同学看出她的意图，“我们愿意听他的，但是你不可以选他。”
　　陆漾内心有些不高兴了。她望了一眼那个头发明显是染发后掉色的男生，记住了他的样子，说：“规则没有说不能选认识的人吧？”

　　阳梓烈也很不爽，盯住那个穷追不舍的同学说：“林子越，都是未来的同学，没必要吧？”
　　“哦，玩不起，找人罩了？”林子越身体往后一靠，阴恻恻地笑。
　　阳梓烈感觉头发都要被肚子里的火烧着了，按住抄起玻璃杯的何意汝，又拍了拍陆漾，环视一周男生们。
　　许多男生都低下头，明显是不想惹火烧身。
　　开玩笑，这个林子越现在都这么狠揪不放，就算他们愿意和陆漾当朋友相处不需要她做什么，谁知道林子越后续会怎么闹。

　　“那就阿洲吧。”阳梓烈很干脆地决定。
　　陆漾猛地抬头看向阳梓烈，又下意识地转移目光到那个从始至终默默喝水的少年身上。
　　他全程没有出过声，咽下最后一口水时听到自己被指名，莫名其妙地瞥向好朋友：“……”
　　在场的同学都安静了，没有人说话，都齐刷刷地看向任洲。
　　“……我不参与，”任洲冷淡的声音响起，清凌凌的，说话不紧不慢，“别烦我。”
　　可能在场只有阳梓烈敢对任洲嬉笑打闹：“不要这么冷漠啊，看，”他发现林子越确实变成了鹌鹑不敢出声，带了点得意，“阿洲够难搞吧？你们要看人出丑的目的也达到了，没人有意见吧？”
　　任洲把杯子倏地掼下，扬声：“阳梓烈！你……”
　　“不愿意的话没关系的！再换一个，如果现场没有同学愿意，那就还是梓烈，如果大家觉得还是不行，大不了再换……”
　　“没事小漾儿，”阳梓烈低声，“阿洲不会为难你。”
　　“谁说的？”那边任洲瞪了一眼阳梓烈。
　　“哎呀，”林子越在那边看见三人说悄悄话，挑衅地笑，“任洲愿意的话行啊，我们也很乐意能看他笑话哦。”
　　任洲皱起眉看向那个他不认识的家伙。
　　阳梓烈在这种时候不忘损一把好朋友：“阿洲你人缘这么差哈哈哈。”
　　“嗤，”任洲冷笑一声，“是不像你。”
　　“喂！”
　　陆漾望着任洲的侧脸，生得极好的眉骨下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心里有些犹豫。
　　不能选朋友的话，任洲确实是个好的选择，朋友对他知根知底，也说了不会为难她。
　　但是拜托陌生人帮这种忙也太尴尬了，任洲愿意吗？

　　任洲当然不愿意。
　　高冷的电线杆脑子里只有一个烦字，思考着等会人都走了把损友暴揍一顿的可能性。
　　“我为什么要帮她……”任洲拧眉，站起身，想赶紧离开回吧台。
　　刚直起腰，阳梓烈又猛地把他拽下来。
　　“你先应着呗，反正你不用做什么，他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阳梓烈低声在任洲耳边说着，“跟你换……”
　　任洲身形一顿。
　　少年低头，眸光随着阳梓烈的话明明灭灭，随后抿紧了嘴角，似是在考虑。
　　随后他站起身，冷冽的眼扫过林子越和那些在窃笑的人。
　　“行。”
　　这些家伙他也都记住了。

　　任洲转头，陆漾还处在听见他答应帮忙的震惊里回不过神，直到任洲在她面前低下脑袋喊她。
　　“来干活。”
　　“啊，”陆漾回神，抬起头连忙道谢，“谢谢你……”
　　任洲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便宜小跟班，眼神淡淡甚至有些冷。
　　女孩儿加上翘起的呆毛，高度才到他肩膀，骨骼又小身形又瘦，跟迷你可乐罐似的。
　　任洲冷漠的目光里不免有点嫌弃。
　　……她为什么要被卷进这种事情里。
　　但是，瞧着她抬头看着自己，藏在黑框大眼镜后的小鹿眼晶亮，带着些感激和不好意思，像夜空里不明显但闪烁的星光。
　　任洲猛地调转视线。
　　……奇怪，明明每次对视上，都是她先逃开不看自己的，这会倒他先不好意思了。
　　他转过身，朝吧台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身：“过来。”
　　陆漾呆了一瞬。
　　这么快就开始了？
　　“小漾儿快去。”阳梓烈小声说着，把她推过去。
　　陆漾连忙跟在任洲身后，离开了一直看他们好戏的人群。

　　其实任洲没让她做什么，很快就将杯子收拾好了，任洲刚好将最后一个杯子擦干。
　　“……让一下。”
　　陆漾乖乖让开。
　　错身时，她嗅到了少年身上的洗衣皂味，像夏天的风，干净又温润。

　　任洲放好杯子，掏出震动的手机。
　　他看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剜了一眼朝这里乐呵笑的阳梓烈。
　　“……你家在哪儿？”
　　陆漾愣愣看他：“嗯？”
　　任洲转身出吧台：“阳梓烈让我送你回去。”

　　新同学那边不知道又在玩什么，热火朝天的，俩人出去也没人注意到。
　　夏末的夜也没有很凉快，特别是G市这种南方城市，出了空调房，一阵湿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任洲本想把陆漾塞进出租车了事，但是俩人在路边等了半天都不见有车子路过。
　　陆漾觉得确实很晚了，看着任洲冷漠的侧脸，鼓起勇气说：“那个，我自己回去吧，也不算远……”
　　她也不想一副这么怯懦的样子，但刚刚收到了母亲问她父亲是否在家的短短信，还告诉她今晚要加班。
　　“走吧。”
　　任洲拧眉，催促她。
　　“那……再见。”陆漾打算回店里和何意汝说一声就走。
　　刚走两步，忍不住回头，看见少年冷着一张好看的脸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她眼睛里露出点迷惑。
　　“走吧。”任洲只想赶紧把她送走完成任务，回来把这群人全部赶走，然后落锁赶紧去陈姨那边帮忙。
　　他忙得很，这帮人却这么碍事。
　　任洲暗自发誓再答应给阳梓烈在这里做聚会场所，他就是狗。
　　陆漾明白他是受发小所托，也不想耽误他，在何意汝的千叮万嘱里离开了。

　　有闪烁的星光点缀夜空，路上少了很多车，许多店铺也打烊了，一路静谧，两人无话。
　　陆漾是想搭话的，但是任洲一直只跟在她身后两米。
　　……电线杆，确实又高又冷。
　　陆漾心急，步子迈得很快，心里祈祷父母都别比她先到家。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二十分钟后，停在一处小区门口前。
　　陆漾转身对任洲道谢，少年只抬抬眼扫了一眼小区名字，又瞥一眼陆漾，点一下头当做应答。
　　看见陆漾闪进一处单元楼，没多久，一楼一处窗棂亮起了灯。
　　猜想着那应该就是她家，任洲没多想，任务完成，他要赶紧回去关店。

　　陆漾到家时，看见已经亮起灯的客厅，心脏狠狠一蹦。
　　转出玄关，她看见父亲双臂支在膝盖上，听闻有人进来，循声看过去，张开的嘴一看来人，收住了话匣。
　　“爸爸，我……”
　　“女儿啊，”陆靖霆眼里有红血丝，胡子好像几天没刮了，整个人凌乱又颓丧，“怀瑾有说今晚回来吧？”
　　“呃，嗯，好像说要加一会班。”陆漾想给父亲看短信。
　　“又加班啊。”男人站起身，蓦地冷笑一声，耐着性子交代女儿早点洗漱休息，随后走进房间。
　　陆漾举着刚打开的短信界面僵在原地。
　　等听到父亲关门，她才放下手臂。

　　*

　　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一晚上的……可真忙。
　　任洲没有多看那个陌生号码。
　　“你好？”
　　电话那边吵吵闹闹，偶有男人的怒吼声穿入任洲的耳膜。
　　终于，电话那头的人似是发现电话接通了，话筒被拿起。
　　“你是任宏明的儿子？你爸爸……”
　　少年猛地一颤，浑身的血都冷了。
　　“少和他废话！让他拿钱来！”
　　又是一声凶狠的男人的吼声，似是对打电话的人很不满。
　　任洲艰难地发声：“我爸爸他……”
　　“总之你……”
　　任洲慢慢把被挂断的电话放下。
　　周围没有人，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照的雪白的地面上，有少年孤寂的黑影。
　　像立在皑皑雪山上的一棵松柏，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他守着一方空地。

　　任洲觉得很累。
　　他低下头，让没空去修剪的刘海挡住他的眼睛，长睫之下，有一点晶亮一闪而过。
　　再抬头，他迅速地给阳梓烈发了信息，交代了一些事，告诉他没那么快回店里。

　　任洲坐上计程车时，莫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窗户。
　　小区门口离着陆漾房间位置不远，他眯了眯眼睛，看见女孩抱臂坐在窗台。
　　一两百度的近视，看不真切陆漾的表情。
　　心里揣着更重要的事要做，给司机报了地址后，没有理会从后视镜投来的讶异目光，只是多看了两眼那个团起来的身影。
　　随后，任洲移开了目光，不甚在意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