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纪事》花风满道

2、一副拐

　　“老弟，听说了吗？李员外家昨日遭贼了！”
　　“真的？他家不是高墙深院，还有护院打手，咋还会遭贼呢？”
　　“保真，我三叔的四侄的邻居在县衙当伙夫，他说今日一早李员外就拖家带口跑到县衙诉苦去了。”
　　“额滴神呀，这么恐怖，那贼偷了些啥啊？”
　　“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凑近点，我给你讲个秘密······”
　　霍小眉特意凑近些，想听个清楚。岂料说话人横了她一眼：“少儿不宜！”
　　霍小眉：“······”
　　“成大有，你就比我大一岁而已！”
　　成大有笑了笑：“你还没说亲吧？”那笑甚是猥琐，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听的秘密，霍小眉悻悻走开。她来街上，本欲打听朱小弟的下落，谁知满街议论纷纷的却是李员外家遭贼这件事。
　　这不得不使他联想起昨日员外府的杀手。
　　正好朱赢从南街找弟归来，她连忙拉住他小声道：“昨日李员外家遭了贼你可知？”
　　“知道。”朱赢显然对此并无兴趣：“今日一早在县衙遇到了。”
　　霍小眉略一思忖，还是将昨日之事和盘托出，包括那位衣襟簪花的杀手和马白眉赠送的一只烤鸡。
　　“你说，会不会是杀手掳走了朱小弟？”
　　“不可能！”
　　朱赢立刻否认她的想法：“谁会花大价钱请杀手就为了掳走一小孩儿？岂不是浪费钱财？”
　　对于朱赢这样嗜钱如命的人，这种想法十分不可思议。霍小眉却非常坚持：“万一是你家仇人，花点钱怎么了？”
　　她继续推道：“你虽然爱钱，但肯定没有仇人。那就是朱大伯，或许早年他在外行商时得罪过什么人······”
　　“天方夜谭！”
　　朱赢有些生气：“父亲他不可能与人结仇！”
　　“你问过他吗？”霍小眉反问道：“若是真的，那就是找到朱小弟的希望。”
　　“这样，我往西你往东，咱们还是这里碰面，如何？”
　　见他面色不虞，霍小眉主动转开话题。朱赢不言二话，径直点头走开。一旁的成大有本来和旁人说笑，瞥见他二人不欢而散，便打趣道：“哟，同小竹马闹别扭啦？”
　　霍小眉懒得搭理他：“看好你的铺子，给我留块五花，别吞斤啊！”
　　“小的明白！啊哟！”
　　“早安，成伯伯！”看清成大有背后的人，霍小眉连行礼道。成大伯正从后屋拎出来半扇猪，就瞅见他家小子又在招惹医馆的小医女，空出的手就敲到了他的脑袋上。
　　“是霍家小女啊，用过早点吗？”
　　“用过啦，成大伯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成大有捂着头，朝她甩甩手，霍小眉笑了几声，扭身就往西街走。朱宅就在东街，霍小眉希望朱赢能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棠花西边有座荒废的大宅子，据说是前朝淳王别业。淳王早年在此守城勇退叛军，留下英州一役以少胜多的美名。他在城里暂住的宅子也一直保留下来，此宅早年还有人打理，只是两年前不知为何荒掉，现下已是杂草丛生，蛛网横挂。路过宅子的时候，霍小眉忽然听见了孩童的吵闹声便循声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越发别有洞天。看得出来宅子确实荒废已久，但院中庭廊完好，奇石莲池尚在，缝隙里冒出的杂花杂草增添了几分野趣。吵闹声音越来越清晰，霍小眉听出是李家小子还有王家小子的声音。
　　“传给我！”
　　“给我给我！”
　　“哎呀！”
　　“二狗你行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
　　霍小眉转过月亮门，发现面前竟是一片宽敞平整的空地。
　　“李简、王二狗！”
　　除去他二人，还有几个小孩在空地上蹴鞠。霍小眉找了一圈并未找到朱小弟。
　　“姐姐，我们比赛呢，不能分心！”李简一边接下球一边朝霍小眉喊道。霍小眉无奈，只能喊道：“你们见过朱文吗？”
　　“朱文？你说文猪啊！我们昨日就未见过他，朱赢大哥还来问过我们呢！”王二狗独腿跳到霍小眉面前：“姐姐，我腿好像折了······”
　　霍小眉瞥了一眼，觉得问题不大：“你先坐下，我给你仔细看看。”
　　确实问题不大，霍小眉放下他的腿：“真没见过朱文吗？”
　　王二狗摇头：“我们约好的今日来这蹴鞠，不来不是男人。看来他是当不成男——”
　　霍小眉敲了敲他的头：“他失踪了，麻烦你们想一想他会去哪些地方。”
　　“全膳居、五香斋、双桂堂、朱宅、学堂、还有这里。朱赢大哥都陪我们去过，他都不在。”
　　“可能离家出走了。”另一个男孩凑过来道：“他说要去闯荡江湖来着。”
　　“不可能的。”说话的是李简，他抱着球忍不住也凑过来。
　　“为什么？”霍小眉问道，李简将球扔了起来：“他没钱啊！”
　　好有道理。
　　“他和人结过仇吗？”
　　此话一出，所有小孩都盯着霍小眉。
　　“看我干吗，他可能被仇人掳走了呀。”
　　“姐姐。”李简操着一把公鸭嗓，用像锯子一样的声音嘲讽她：“整个棠花最恨文猪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南湖书院刘夫子。”
　　霍小眉：“······”
　　她觉得好像在浪费时间，还是趁早去找朱赢吧。
　　再说朱赢这边，他路过自家宅子的时候，正见他爹拿着算盘要出门。心里闪过霍小眉的话：“你问过他吗？”
　　“赢哥儿啊，来来来！”朱父叫住了他：“你帮我算算，这笔账实在有些不对。”
　　朱赢接过账本：“爹，咱们还是去书房吧。”
　　朱宅书房，朱赢一边打算盘一边偷瞄他爹，朱父一直皱眉翻着账本。
　　“咳咳，爹，你以前在外面跑的时候——”
　　“怎么了？”朱父没抬头，朱赢继续问道：“一切可、可还顺利？”
　　“顺利啊——”他终于听出儿子话里的疑问：“赢哥儿怎么突然对此来了兴趣？”
　　“爹，文哥儿可能被人、被人给掳走了······”
　　闻言，朱父脸色一变：“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朱赢开始以为弟弟只是闹脾气躲到某个地方，可这过了一天还是没看到人影。他认为不能再瞒下去了。朱父站起来，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焦急：“文哥儿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同我讲？”
　　朱赢将事情始末详细讲来，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道：“爹，你有没有同什么人结仇？”
　　朱父闻言，脸色陡然变得铁青：“不、不必多问！”
　　“先找到文哥儿要紧，暂且勿让你娘晓得。”说完，朱父起身就往外走，只留朱赢一人在房内。
　　望着朱父的背影，朱赢陷入沉思。
　　朱小弟收拾好行囊，钻到床底，抠出第四排二格的地砖，里面藏着他辛苦攒下的两钱银子。他握紧银子，决定连夜出逃。明天的蹴鞠他当不成男人，但是今晚的他要浪迹江湖，绝对会在棠花留下一段传奇。
　　锦衣夜行，朱小弟觉得自己像个大侠。
　　即使拄拐，也不妨碍他钻过狗洞。
　　“江湖，我来了！”
　　朱小弟站在墙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唉、唉、唉、我的包袱！”
　　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狗，闻到他包袱里的肉包子香，趁他不注意一口叼走，朱小弟只得一瘸一拐地在它屁股后面追。
　　追着追着，面前一堵高墙挡在了他面前，那狗扭身从小洞钻了进去。朱小弟连扔了拐杖，趴在洞前张望。他好不容易要钻过去，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小孩儿，这是你的吗？”
　　黑暗里陡然冒出的人声，把朱小弟吓的一个激灵，他顺着黑靴看上去——
　　黑裤黑衣，衣襟处好像有一朵花。
　　“汪汪汪！”
　　朱赢还没走到肉铺，就听见发财在远处叫。他才发现自己走错路，竟走到了员外府。发财蹲坐在高墙外，脚边好像有个木头做的东西。
　　走近一看，是一副拐杖。朱赢觉得有些眼熟，他将拐杖捡起来，摸到拐杖背面有处凹凸不平，翻过来一看，上面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