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定会更好的》夢遊患者

13、第12章

　　万忆林醒来的时候，也很意外，自己居然在医院模样的地方。他明明记得前一天晚上还在公寓里弹琴。他有些迟缓地思考着这几天的经历，从进入方淼淼的身体，然后遇到林塑，碰到了一些坏人，但最后找到自由自在毫无压力的生活方式。他艰难地抬起手，看了看似乎是有些不一样。又想站起身去照照镜子，但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像朽木一样。
　　林塑来的时候就看到万忆林正艰难地在床上移动，一条腿像失重一样垂在床沿。他赶忙制止道：“万忆林你干嘛呢？！刚醒不要乱动！”一边说着一遍跑过去扶住重心不稳的万忆林。
　　“我想去照照镜子。”和方淼淼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更成熟更苍凉的感觉。
　　林塑将万忆林打横抱起又放上床。“等一下，我给你开手机摄像头。”
　　摄像头的前万忆林，面色苍白，两颊下凹，细软的头发遮在眼前。
　　“真难看。”万忆林忍不住自嘲道。
　　“不难看啊，有种变态杀手的冷冽感。”
　　因为身体动不了，万忆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并送了他一个白眼。
　　“没事，跟我回去我伺候你，没几天就又白又胖了。”林塑的眉眼笑得弯弯的，对于万忆林的灵魂换回来这件事似乎一点也不困扰他，对他来说他更喜欢万忆林原本的样子，而现在终于和记忆里的人完完整整重叠在了一起。
　　此时门口杵立了一会儿的人，敲了一下门。看到来人后，林塑笑得不能自已的表情瞬间冷淡了下来。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人，那是Johnny，那个曾经包养过万忆林的人。说曾经也不准确，他们并没有正式解除过这种关系。
　　“你来这里做什么？”林塑下意识挡在了万忆林面前。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看看Stave。”这个男人西装革履，左手撑着一个拐杖，拐杖扶手上有金属镶嵌的纹路，看上去低调奢华，一副绅士的做派。但在林塑眼里，这是一个彻头彻脑的斯文败类。
　　“我觉得你们以后没必要再见面了。”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今天也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Johnny走到林塑背后，看向万忆林。
　　万忆林低着头，不敢正视Johnny，用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林塑不懂万忆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然后他看到Johnny将手掌放在了万忆林头上，对他说没事了。
　　在停顿了很久之后，久到林塑都有点不耐烦了，Johnny再一次开口说道：“之后我们各自都要开启新的人生了，希望彼此一切顺利。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你知道怎么联系我的。”随即Johnny转身要走时，扫了一眼林塑，说道：“我们谈谈吧。”

　　***
　　在医院的候诊室，Johnny和林塑并排而坐。
　　“我第一次遇到Stave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瘦，但我知道那时候的他精神状态比现在可是糟糕多了的。”
　　“他一个人被家人抛弃在这里，然后住在一个孤烟瘴气的寄宿家庭。那时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局促不安和孤独无依，而刚才的他情绪稳定，眼神冷静。”
　　“他一直躺在这个病房，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变化，但也没关系，我知道那个给他安全感的人是你。”
　　林塑不知道Johnny为什么要找他说这些。
　　“但抑郁症患者是不会这么轻易就康复的，之后也需要你继续给予他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那当然，和你不一样，我对他可是认真的。”林塑接口。
　　“我对他也认真过。只是后来力不从心罢了，”Johnny露出无奈的表情，继续说道，“他尝试自杀过好几次，我带他去见心理医生，但那孩子很聪明。很快就知道如何应付心理医生了。我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之后我带他去过教会，让他知道自杀是十恶不赦的，他的任何错误上帝都可以宽恕，唯独自杀不能。之后他不再将死挂在嘴边了，我是真心希望神的力量能消除他的念头。”林塑顿时明白了万忆林为什么要向Johnny说对不起了。
　　“他想去波士顿读书，我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在那里，而我也不能为了他放弃西部的工作，只能想办法让他错过考试，强行把他留在身边。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至少他是安全的。”
　　“那天……”说到这里，Johnny像是极度后悔地抱住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强行将他挽留下了的那天，那孩子说他想去死，即便不被饶恕、即便下地狱，他也想去死，他说他太累了。”Johnny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他的情绪。林塑难以置信地听着，却很难将这样抑郁的万忆林和这3个月记忆里的万忆林联系在一起。虽然他看到的万忆林也是那样沉默，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穿越到方淼淼身上之后他是快乐居多的。
　　“我又何尝不感到累。在逐渐的相处之中，他早已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我期望他有美好的未来，却又害怕他在还未踏出那一步时就坠入万劫不复。”
　　“三个月前的那场事故，并不完全是意外。Stave刚被送来的时候，身体指标中酒精含量过高。而他每次自杀前的习惯就是大量饮酒，‘在醉生梦死中在手腕上切下那一刀也就不觉得疼痛了。’这是他曾对我说过的。”
　　“好在那场火灾，熏得他早就不省人事了，然后又意外被救。这一切都是侥幸，不然他早就不在了。”Johnny仿佛像经历了劫后余生一般，庆幸的看向林塑，“好在现在有你了。”
　　“说来也是抱歉，之前几次来医院看Stave时和你擦肩而过，我于是调查过你。是Stave同父异母的弟弟。Stave如今有家人的陪伴固然是好的，但我要提醒你，这次的火灾和你母亲的关系很大。虽然我们所处的文化不同，但全世界人类对于金钱的执着想必是相同的。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希望你有所心理准备。”说完这一席话后，Johnny扶住拐杖起身。林塑若有所思，只是在Johnny还未走远时才意识到，对他大声说：“我会安排他转学的。”
　　Johnny头也没回，回应道：“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Johnny的背影非常稳健，根本不像有腿伤的人，林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用拐杖，或许只是一种有钱人的派头吧。
　　看着Johnny越走越远，林塑想起之前自己调查的火灾记录里也说过母亲的嫌疑很大。但那时候他一点也不想将母亲想象成嫌疑人，心中默认着一切都是Johnny的所为，是他想要掩盖自己对家庭的不忠，掩盖自己龌龊的行为。可如今听了Johnny的一席话，却又觉得不像是Johnny放的火。
　　他顾不得想太久，迫不及待想陪在万忆林身边。
　　他并不知道，此时大洋彼岸的林母，也收到了万忆林苏醒的消息了。她不禁骂了句：“这小杂种命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