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噩梦 ...
-
梁祈安和梁少虞曾经有一段很温馨的相依为命的时光。
那时候,梁祈安刚目睹父母相继离去没多久,混混沌沌半个月,在孟大哥和少虞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了阴霾。
年轻的生命力总是顽强的,年轻的爱与恨亦是如此。
梁少虞从那天起成为了他唯一的家人,也是他的精神支柱,深夜他们相拥而眠。弟弟年纪虽小,却总是能共情到他的悲伤,陪伴着他度过许多个惊醒的噩梦。
梦醒后,梁祈安常常哭着问弟弟:“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抛下我?他们为什么要当警察?不都说好人会有好报吗?为什么坏人可以把好人杀死?”
梁少虞年纪小,不懂得怎么安慰哥哥,他只知道抱着哥哥学着电视机里一遍一遍的抚摸他的背,“哥哥别怕了,我在这儿呢,哥哥别怕了,我在这儿呢。”
梁祈安夜里是脆弱受伤的小兽,白天却会化身为照顾弟弟的大哥哥,给少虞做饭、洗衣服、整理书包,送他去上学,承担起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
他像受了诅咒一般,总能在黎明第一缕曙光照亮天际的时候变得坚强而勇敢,却在最后一丝天光泯灭的时候,任由所有的愤恨在心中汹涌澎湃,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日子在愈合中蹚过了一年,学期结束,梁祈安学校开家长会要求所有家长准时出席,他便去警局找孟叔叔讲这件事。
孟长庆手头有要紧事,将他安排在办公室坐等,梁祈安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跑了出去,在花坛发现一只橘色条纹的小猫特别可爱,追着它一直跑到警局后门。
墙根底下几个警察聚在一起聊天,他终于逮到了那只小猫,蹲在石头后面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
“哎?孟科办公室那小孩就是那对殉情警察的孩子吧?”其中一个警察说道。
“好像是。”
“殉情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匪徒报复杨盈在她车里放了炸弹,梁勇眼看着妻子去世,自己走进了火海,监控器拍到了完整画面。”
“可惜了,多恩爱的夫妻,还有个那么懂事乖巧的孩子,本来应该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啊。那些人贩子太歹毒了,真该下十八层地狱!”
“听说不单是人贩子,”那警察降低了音量,梁祈安拼命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
“天哪,那要是不救那个小孩,是不是就不会……”
“嗨,别说这些瞎话,这是职责!”
那警察还欲辩驳些什么,但是看了眼自己身处的地方没有再出声,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喵——”侧后方乍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几人一哆嗦,紧接着一只炸毛的橘猫从冬青树丛跑了出来。
“哎哟这小猫。”刚刚叹气的警察顺了顺胸脯,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脑门子汗。
“你啊,嘴就是个没把门的,别瞎说话,早晚害了自己。”另一个警察掐灭了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剩余几个人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各自回了办公室。
梁祈安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大石头后面站起身来,指甲缝里挂着几根猫毛在风中飘来荡去。
当天晚上,少虞洗完澡乖乖的爬上床刚要躺下,梁祈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跟他说,“少虞,你长大了,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去对面房间睡吧。”
“可是哥,你晚上总做噩梦。”
梁祈安脸上浮现出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冷漠,他眼睛直直的盯着梁少虞没有松口的意思。
“好吧,那哥开着门如果你晚上做噩梦了,我就过来陪你。”梁少虞乖巧的抱着被子和枕头去了对面卧室,然后就听见哥哥卧室的门啪一下紧紧的关上了。
梁少虞坐在床上回想自己做了什么事让哥哥不高兴,可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很快就蕴湿了半个枕头,可怜的小孩子就这样就着眼泪慢慢进入了梦乡。
半夜,梁少虞感觉房间里怪怪的,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只见床尾站着一个人,正直直的看着他,眼球还反着窗外的天光,吓得他尖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
“哥?”梁少虞按开床头灯,发现站在床尾的竟然是梁祈安,“哥你怎么醒啦?”
梁祈安没什么反应,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奇怪,木木的,似乎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脸上却有愤恨的表情。
梁少虞走上前,梁祈安突然开口说话了,“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爸妈,是你害死了他们!”
梁少虞一惊,一股冷气从脚底心直窜到天灵盖,像是突然被人抽走所有体温一样透心的寒,“哥,你在说什么?”
“是你害死了爸爸妈妈。”
“我没有。”
“是你,就是你,为了救你!他们死了!”
梁少虞说不出话来了,只呆呆的张大着嘴巴看着哥哥,杨妈妈是救走他的吗?他是需要被救的吗?
可是……梁少虞的脑袋一团乱麻,一年前他才六岁很多事记得不是很清楚,就算记得清楚他也不是很明白。
“不是这样的,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也死掉了。”
“你的妈妈不是我害死的,我的妈妈却是被你害死的!”
梁祈安双手掐上梁少虞的脖子,他年纪虽小,却是比少虞大了六岁,力量相差十分悬殊,少虞完全没办法挣脱他。
跟梁祈安认识的这一年以来,兄弟俩相依为命,梁少虞早把祈安看成了他的亲哥哥,他不明白他唯一的亲人为什么要让他死。伤心比恐惧来的要更多一些,他不断的掉着眼泪,嗓子被掐着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或许是滚烫的泪水唤醒了梁祈安,他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清醒了三分,房间里只有少虞呜呜的哭泣声,梁祈安后退几步靠着墙滑坐下去。
“弟弟。”
梁少虞抽泣着走过去。
“我刚刚,做噩梦了。”梁祈安小声的问道,“我刚刚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我不记得了。”
梁少虞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可以被安慰的答案,他摇晃着梁祈安的手,“哥哥,你刚刚……你,什么都没做。”
非常离奇的一件事情是,大人总是过分低估小孩子的智商和能力,七岁的梁少虞却证明了孩子天然的聪慧和灵性。
在事实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秒,他下意识觉得应该顺着哥哥的话说下去,不再提及刚刚的一切。尽管他清楚地看到,哥哥在掐他的脖子的时候,眼睛发亮,里面飞溅着清晰而浓烈的恨意。
从那以后,梁祈安每次噩梦醒来,都会疯狂的抓打少虞,清醒以后,又会迷茫的问他,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梁少虞每次都坚定的摇头,“哥,你什么都没做。”
——
第二天一早,梁少虞下楼,哥已经醒了,沙发上的毯子叠好摆放整齐,哥究竟还是嫌弃他不想与他一起睡觉。
梁少虞心情很低落的去拉开遮光帘,看到花艺门后面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细辛?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淋了一夜的雨吗?怎么这么狼狈?”
昨晚雨下的很大,细辛的心情起起伏伏,她已经发高烧了,整个人都是迷糊的,看到梁少虞回光返照般的眼睛一亮。
“少虞,少虞,”细辛流下两行泪来,“周日的事情不能再商量了吗?我让经纪人陪你哥去医院可不可以,他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不是很严重的病,体检报告单说他有胆囊息肉有可能病变,下周日我陪他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今晚可以吗?我可以帮你哥约私人医院的医生做最详细的检查,少虞,周日的广告拍摄我真的不能爽约。”
“你是为这事等了我一宿?不能再找一个男生陪你去吗?”
细辛摇摇头,“那边点名男主必须是你,少虞求求你,陪我一起去吧,我很需要这个工作,我很需要这笔钱。”
梁祈安优哉游哉的从屋里走出来,走到两人面前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他急切的问道,“少虞,发生什么事了?细辛小姐怎么这么狼狈?”
细辛定定的看着梁祈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梁大哥,我甘拜下风、我认输了,你在少虞心里的位置无可替代、别人挤不进一分一毫。求求你让少虞陪我周日拍完那支片子,以后我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细辛你在说什么啊?”梁少虞皱着眉头听细辛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细辛也不解释,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梁祈安,昨晚他明明看到她了。
梁祈安表情很迷茫,嘴角却闪过胜利者的笑意,“我也不清楚,细辛小姐脸色潮红会不会是发高烧说胡话了?少虞你一会儿还有课,先回去吃饭吧,我送细辛小姐去医院。”
细辛不肯放梁少虞走,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少虞,下周日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求求你了。”
梁祈安抚开她的手,久违的像维护弟弟的大哥哥一样站在少虞前面。
“细辛小姐,上一次少虞陪你拍摄杂志我可以不做计较,这次又没有经过他监护人的同意就带他去拍广告片。合同正规吗?是否会有一些少虞不知道的隐藏条款?娱乐圈的水太深,少虞没有深入发展的打算,况且他现在还在紧张的复读生活中,望细辛小姐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
细辛听到合同隐藏条款心里一虚,气势明显弱下来,梁祈安顿时皱起眉头,怕不是被他随口说中了些什么,这个愚蠢的弟弟,总是给他制造麻烦。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梁先生我求你了。”
“绝对不行。”梁祈安果断的拒绝。
梁少虞站在哥哥身后,他的发丝拂过他的眼睛,有多久了,哥哥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驱散欺负他的人。
细辛彻底急了,“你只是梁少虞的哥哥,而且他已经成年了,就算是父母也得让孩子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权吧!难道你能控制他一辈子吗?!”
梁祈安脸色越来越冷,眼底逐渐涌出一大片浓雾,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细辛釜底抽薪般的扯着嗓子吼道,“梁少虞你知道吗?你哥送我那本书,就是承认他是狡猾的蛇、是暴虐的狮子,你就是一朵芬芳的玫瑰,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你再这么跟在你哥屁股后面转,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判断,早晚会被他害死!他于你来说就是慢性毒药!”
狡猾的蛇、芬芳的玫瑰?
梁少虞低垂着眼皮,声音闷闷的,“细辛,你怎么知道我跟我哥之间,他是蛇,我就是玫瑰呢?”
细辛睁大眼睛,瞳孔因为惊惧有一些失焦,良久她自嘲一笑,眼睛一翻晕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