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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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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气,夜晚的风裹挟着凉意。
谢嘉杨只穿了件单衣,打了个寒颤,环着胳膊往一处亮着的便利店走。脚踝的地方隐隐作痛,打架的时候崴了一下,当时还没觉得,来来回回走了那么久,加上刚蹦那两下,现在痛得厉害了。
到了门口,里面灯火通明,谢嘉杨踮着脚往里瞅,人呢,还没打烊啊。
门口收银的阿姨看到探头探脑的谢嘉杨,对他很熟悉,知道他来干嘛。离开收银台往里走。
不一会,谢嘉杨就看到一个人推门出来。上身是简单的白T恤,一双半新不旧的白色运动鞋,清爽干净,遮不住的少年气,衬得人清隽挺拔。谢嘉杨知道,衣服上面还有隐隐的皂香。路灯下,时隐时现的脸,像月色下的雪山一样干净。谢嘉杨心想,真好看啊,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孟延卓走到他面前,谢嘉杨才回过神,突然变得有点局促,他含含糊糊,“我、我路过”
昏暗的灯光下,有人轻轻笑了一下。
谢嘉杨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踌躇着问,“那个,今天你们球队聚餐,你怎么没来啊?”
“店里有事,走不开”
“哦”
永远都是这样寥寥几句的生硬聊天,孟延卓一直是这样,表情冷冷的,说话冷冷的,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什么也牵动不了他的情绪一样。
谢嘉杨突然想起陆霄说的,整个南城一中都知道自己在追他,只有他不知道,他是在装傻吗?加上今天跟人发生冲突,痛得厉害的脚,以及在人跟前死皮赖脸凑了这么久,别人一眼就懂的行为,在他眼里却像透明的一样。一切混合杂糅在一起,谢嘉杨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也有点泄气了,他真的看不出来吗?
“你眼神不好吗?还是你是木头啊?”他抿着嘴,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既然都说出来了,谢嘉杨心一横,心里那点怨念索性一股脑全吐出来,“我在追你,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越说声音越小了,“头一回追人,怎么就这么挫败呢?”
寂静无声,风穿树梢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谢嘉杨脑子一热,说完了也不后悔,就是觉得有点尴尬。他下意识的想躲,想转身就走,结果一不小心扯到脚踝的伤。
“嘶——”这下忍不住了,谢嘉杨什么都顾不上了,弓着身子,撑着腿。
“怎么回事?”孟延卓蹲下身,要看,刚伸出手,就被谢嘉杨跳着躲开了。
孟延卓站起身,往回走。
“唉,你——”谢嘉杨一脸状况外,苦肉计一点都没生效,再说他还不是装的,是真的痛,这下身心俱痛,更挫败了。
他望着空旷的街道,突然有点后悔让陆霄走了,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回去啊。
正当谢嘉杨准备掏出手机,叫个车。
突然间肩上搭了件衣服,他低头一瞧,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手被握住,往前一绕,接着身体一轻,然后稳稳的落在背上。
谢嘉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张脸他臆想了许久,现在脸对着脸,鼻尖对着耳朵,近在咫尺,他一时忘记了呼吸。
走近路边的座椅,孟延卓把人从背上放下来,半蹲下身,抬头问他,“是哪只脚?”
“右、右脚”,谢嘉杨话都说不利索了。
路灯下,一片暖黄的光影晕散开来,谢嘉杨低头,看到那平时挺直的背,现在弯着,并不算宽阔,隐隐立起一两节凸起的脊柱骨。
孟延卓把谢嘉杨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冰凉的药酒抹上皮肤,然后是孟延卓温热的手,谢嘉杨一抖。
孟延卓以为是他痛,沉声安抚,“我轻一点”
脚腕传来清晰的触感,被揉的服服帖帖的,谢嘉杨恍恍惚惚,神智也跟着沦陷。
好一会,孟延卓终于站起来,他背过身,“肿得比较厉害,最好别走路,上来,我背你。”
一句话说得极其理所当然,搞得他们很亲密一样……孟延卓不由分说的背他,这样的举止不管在谁看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明明刚才自己坦白还被无视。
谢嘉杨总算回过神,“你是我谁啊?你背我”,他努着嘴,不接受这种模棱两可、名不正言不顺的好意。
“刚还说追我,追到手就不认了?”
两道视线无声的碰撞,谢嘉杨怔了怔,迟钝又缓慢的扇了扇睫毛,像是没有理解消化这句话,大脑宕机一样茫然的看着他。
“后悔了?”孟延卓轻笑。
谢嘉杨一脸不敢置信,“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出口,我就当真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嘉杨被孟延卓的坦荡的反应弄得个措手不及,他还晕乎乎的,处于不太真实的状态。可当他稳稳地趴在孟延卓背上,那触手可及的肩背,透过衣服传过来的体温,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追了几个月的冷面校草、他口无遮拦闹别扭似的告白、他真的和孟延卓在一起了。
谢嘉杨一阵慌乱,生疏错愕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又急于想要证实,他微嗔,“你对别人也这样吗?”是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酸意,像真的闹别扭。
“哪样?”
“就……揉腿,还、还有背别人”
身下的人停下了脚步,谢嘉杨也跟着屏息,他小心翼翼,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紧张得咽了咽口水,直到孟延卓微微偏过头,嘴角严肃地抿成一条线,目光专注,“没有,只有你”
“哦……”,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安心享受着这份专属待遇,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你背我去哪里?”
“去附近的医院,你的脚需要看看。”
“你店里怎么办?”
“已经跟店长说了”
“所以你刚刚回去就是……”
“嗯”
谢嘉杨的心稳稳安放进了身体,他被今晚突如其来的一切砸晕了头,他甚至觉得脚都没那么痛了。
“我不想去医院,孟哥哥”撒娇似的,也不知道好不好使。
身下的人一愣,“你叫我什么?”
谢嘉杨趴在背上,像被抽了筋骨,靠在他耳边,软绵绵的,“好晚了,孟哥哥,能背我回家吗?”
——
“然后呢?坦白从严,抗拒更严,老实招来”
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打,同学们都去吃午饭了。陆霄觉得谢嘉杨今天特别不对劲,满面春情,欲说还休的,他这个粗线条都发现了,最显眼的还是谢嘉杨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脚。于是趁吃饭的机会,在他的严逼利诱下,谢嘉杨这才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因为脚不方便,谢嘉杨让陆霄专门从酒店订了餐,陆霄找了张空书桌,把餐盒一个个摆开,“后来去医院还是回家了?”
“肯定回家了啊”,谢嘉杨适当的略去了一些细节,他可不好意思讲出来,只描述了一个大概。
“行啊,就这么把人拿下了,第一次追人就旗开得胜,以后不得回回手到擒来,不愧是我嘉哥!”陆霄拍了拍谢嘉杨的肩膀。
谢嘉杨没想过还会有第二次,他有孟延卓就够了,但是陆霄这样说,他要是驳回,倒显得自己多没出息似的,骑虎难下,他硬着头皮,“那是,哪有我拿不下的”
“不过”陆霄看着他脚上缠的纱布,忧心忡忡,还嘴上不饶人“真不去医院看看,我真怕你残了”
“去你的”,谢嘉杨一拍陆霄的脑袋,“你懂什么?我巴不得好得慢一点呢”
陆霄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调侃他,“哟,你真是身残志坚,舍得一身剐,能把校草拉下马,他在你家照顾你,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对了,你公寓那钥匙还要我还给你吗?”
倒不至于因为谈了恋爱就忘了兄弟,谢嘉杨大手一挥,“留着吧你”
“行,还算你有良心”,陆霄一把搂过谢嘉杨的肩膀,隔得极近。
谢嘉杨瞟了一眼桌上的菜品,“我让你点的牛柳时蔬呢?还有黑松露虾仁,不加……”
“祖宗,这儿呢”陆霄打断他,揭开一个餐盒,里面是小胡萝卜和其他蔬菜堆叠起来的几块牛柳,浇在上面的酱汁浓郁鲜香,“记着呢,没加茴香和洋葱,你这挑剔的口味,你那校草受得了?”
谢嘉杨对他的吐槽置若罔闻,拿起筷子,正准备下筷,陆霄突然惊乍乍地拍他,“嘉杨嘉杨!”
“嚎啥呢”,谢嘉杨发现陆霄没看他,而是越过自己,盯着自己身后。他好奇的顺着陆霄的视线转过身,然后就愣住了。
教室门口,孟延卓站在那里,手上捧着一个透明玻璃饭盒,背对着教室外的天光,看不太清表情。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薄削轻抿的唇,室内室外明暗交际,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白色浅蓝条纹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修长高挑,干净的少年气。
谢嘉杨傻看着,陆霄抬起攀着谢嘉杨的胳膊,招呼孟延卓,“孟校草,来,一起吃饭”
孟延卓看了看陆霄,以及铺得像满汉全席的书桌,最后看了看谢嘉杨,“不用了,你们吃”,转身要走。
“唉——”谢嘉杨回过神来,看孟延卓要走,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跳着脚追到门口,他急忙叫,“孟延卓,你等等”
孟延卓停下来,看他扶着墙单脚站立,又走过去,“怎么跑出来?”
谢嘉杨看着他,目光落到他手上的饭盒,又期待又忐忑的问“这是给我的吗?”
因为谢嘉杨脚不方便走路,孟延卓用之前带的一个饭盒,中午去食堂打了几个菜,准备拿给谢嘉杨,然后自己再回去吃。
“嗯”,但是好像又没有必要了。
谢嘉杨从孟延卓手里拿过来,“怎么不早说,我就懒得点了”眨了眨眼,转着水灵灵的眼珠子,冲他笑,“谢谢孟哥哥”
他又问,“你吃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吃吧,我们点了很多”
孟延卓想起刚坐在谢嘉杨对面的陆霄,他说,“吃了,我先回去了”
“等下”,谢嘉杨顺着竹竿往上爬,眼巴巴的望着他“那个,晚饭还有吗?”
孟延卓笑了笑,“嗯”
“你今天晚上还去店里吗?我等你一起”
“不去,这周都不去”
“啊?为什么?”谢嘉杨微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
孟延卓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晚自习下课送你回去”
说完就走了,谢嘉杨捧着饭盒愣在原地,孟哥哥是为了他的脚伤才请了假吗?回过味来后,一跳一跳的回教室。
陆霄看到他那个样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还没等他靠近,啧啧两声,“闻到了”
谢嘉杨糊里糊涂,看了看怀里的饭盒,“这么香吗?我还没打开呢”
陆霄白他一眼,“酸臭味”
“滚你的”
陆霄看谢嘉杨揭开饭盒盖,里面是食堂万年不变的那几个菜,早吃腻了,跟眼前丰富精致的菜肴比起来,怎么看,色香味都差得很多。
陆霄看着谢嘉杨像捡了宝一样,“这一桌是不是都是我的了?”
谢嘉杨很大方,“对,都是你的了”
陆霄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感慨道,“真是有情饮水饱啊”
谢嘉杨下了晚自习,早早的就收拾好,一瘸一拐的去一班门口等着。看到孟延卓出来,就跳上去,吓得孟延卓赶紧扶住他,这才老实。
孟延卓就这么骑着自行车,迎着南城的晚风,后座载着谢嘉杨,驶过了南城那个青涩高中的日日夜夜。
原本还可以驶向更远的未来,但是谢嘉杨突然从座位上掉了下来,他坐在地上,叫了一声前面的孟延卓,但是孟延卓一直往前骑着,没有回头,谢嘉杨慌了,他大喊着孟哥哥,呼声穿透了梦境,一个激灵,他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谢嘉杨从床上半坐起身,“孟哥哥”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孟延卓的离去的背影有如实感,让谢嘉杨一瞬间分不清今夕何夕,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撑着手臂,缓了足足有一分钟,是梦吗?可为何现实也是如此,他无论怎么叫孟延卓,那个人好像再也不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