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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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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里多了很多东西,有皇帝送的,也有太子送的。
皇帝念及他尚且年幼,与家人分隔两地,赏赐了很多珍宝财物。宁清远并不感兴趣,翻出几样的玉饰,其余的只命人好好收着。玉饰可以留给妹妹。
太子则送了不少月饼礼盒和各式点心,还有民间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有个叫什么锁的,鲁班锁?宁清远费了好大劲儿才解开,还为此熬夜,颇有解不开就不睡的架势。
好在最后解开了,宁清远得以安心睡觉。
第二天一早,又得去学堂。
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宁清远掰着手指头算下一次休沐的时间。
李宣远远看见宁清远,高兴地朝他招手,宁清远无精打采地打招呼,李宣笑着说:“清远哥哥,怎么换了个风格?”
“嗯,有吗?”宁清远低头看看自己,不就是换了颜色吗?
他之前一直穿的月白色衣裳,一是因为喜欢蓝色,二是因为懒得挑。身上这件,是李赫送的,淡紫色,倒是很素雅,他还蛮喜欢的,就穿上了。
“喜欢吗?”李赫走过来,问他。
宁清远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要是不喜欢怎么会穿出来?
“嗯,喜欢。”
李赫只是想逗逗一点就炸毛的弟弟。果不其然,李宣听出了两人的意思——原来这衣服是太子哥哥送的。
可恶!
李宣嘟囔着说:“哼,那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好看。”
课上,宁清远手支着下巴在案台上频频头点地,已经完全听不清太傅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混乱朦胧。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完全陌生。
宁清远:?他的寝殿何时长这样了?
他正躺在一张宽大而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绣着金丝龙纹的锦被,被面触感光滑细腻,床榻四周垂着金色的帷幔,帷幔上绣着繁复的祥云纹样,精美而华贵。
他微微撑起身子,撩开薄纱般的床幔,环顾四周。房间宽敞而明亮,窗边摆着一张紫檀木的书案,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
房间的一角,摆着一座青铜香炉,炉中燃着淡淡的檀香,香气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房间中。香炉旁是一张雕花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套青瓷茶具,茶壶的盖子微微倾斜,似乎刚刚有人用过。
房间的另一侧,立着一座精美的屏风,屏风上绘着四季花卉,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栩栩如生。
宁清远的目光落在房间正中的一幅字画上,那是一幅行书,笔力遒劲,字迹潇洒,写的是“宁静致远”四个字。这个字迹……他心中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这是哪里。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李赫走了进来。他手中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见宁清远已经醒来,便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语气温和:“醒了?感觉如何?”
宁清远连忙坐起身,有些局促地说道:“太子殿下,这里是……”
李赫微微一笑:“怎么又喊太子殿下了?这是我的寝殿。你在课上睡着了,我便让人将你带了过来。”
宁清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照顾,清远失礼了。”
李赫捏了捏他的脸,宁清远只好改口:“赫哥哥。”这才被放过。
李赫把其中一个药碗端来:“你昨夜晚寐,今日又早起,难免疲惫。先把这碗药喝了,暖暖身子。”
宁清远摇摇头,“不必了,我没事。”他可不想告诉太子,他是为了解鲁班锁才熬夜的。
李赫轻笑:“怕吃药?没事,我和你一起喝。”
宁清远只好接过药碗,药香扑鼻,带着浓郁的苦涩。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药液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乖。”李赫端起另一碗汤药,眉头也不皱一下,就这么喝完了。
宁清远问:“太子喝的是什么?”
“驱寒的。”
“你感冒,不是,我是说你得风寒了?”显然,是因为昨晚把披风给了他,才着凉了。
“没有,只是天渐寒,喝来暖暖身子。”
宁清远当然不相信,非要让太子也上来盖着被子,“你昨晚把披风给了我,自己吹了冷风,怎么会没事?还是上来盖着被子吧,免得真的着凉了……赫哥哥。”
李赫看着宁清远那认真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地说:“好,好,都依你。”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
他脱下外袍,掀开被子,坐在了宁清远身旁。锦被柔软而温暖,驱散了秋日的寒意。
宁清远侧过头,看着李赫,“那今日,还去上书房吗?”
李赫轻笑:“不去了,今日让我们的宁世子休沐。”
宁清远点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对于白得的一天假,自然是开心的,“赫哥哥,我们晚上去逛庙会吧。”昨夜去了皇宫晚宴,没能去成庙会,今晚总得去看看。
“好。”
又安静了下来,宁清远移开视线,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感觉到两人相触的肩膀传来的热意,太近了。太子和别的皇子,也会这般亲近吗?
“赫哥哥,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宁清远垂下眼眸,睫毛如蝶翼轻轻震颤。
李赫失笑:“这就算好了?”他抬手抚摸少年白皙光滑的脸蛋,捏了捏,“宁宁也太好哄了吧,真不知道以后会被谁拐了去。”
宁清远抓住他的手,有些恼又有些羞涩,恼是因为李赫的调戏,羞涩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宁宁”,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他,这样亲昵。
李赫收了笑,认真地说:“宁宁,我不好。不要因为一两件小事,就轻易相信别人。送一件披风、备一碗汤药,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要随意将真心交付他人,明白吗?”
宁清远偏过头,闷声说:“嗯。”
李赫揉了揉他的头发:“乖。”
在李赫看不到的角度,宁清远红了眼眶,被戳中了心底的秘密。
宁清远很缺乏安全感,需要不断地向外界汲取,但同时,他的警惕性又很低,别人朝他抛出橄榄枝,他便会接过来,他人随意施舍的一点点爱,他也照收不误。
他分不清别人口中的喜欢和爱究竟是真是假,他都想要,也都不敢要。所以,上一世,才惹了祸。
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想离别人远远的,却总是失败。
他难道不知道宋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好吗?他只是不愿意接受,他甚至有些渴求宋阳的陪伴,在每一个夜晚,在书房里点起烛火,宋阳教他写字,像个哥哥一样对他好。
他也能看穿许扶青的心思,他目的性太强,一直牵着他的手,不过是想给宋阳看到。假装和自己亲昵,也是为了气他的死对头,小孩子之间无聊的把戏。但宁清远第一次没有挣脱他的手,因为抱有期望,万一他是真的想和自己做朋友呢?也抱有“万一他生气了不再想理我该怎么办”的惶恐。
而李赫是太子,太过尊贵,他不敢肖想。所以即使李赫送他玉佩,告诉他不必客气,他也不敢相信。哪怕替他整治下人,他也只会想,李赫只是在执行太子的职责。但李赫在亭子里找到他,把自己的披风给他,他又立马溃不成军了,他忍不住想要李赫的好,忍不住喊他“赫哥哥”来讨好他。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缺爱。宁清远终于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太久的沉默让李赫起了疑,他发现宁清远的闪躲,于是凑过去,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和睫羽上的晶莹。
李赫抬手轻轻抹掉宁清远脸上的泪珠,轻声哄:“我错了,宁宁,我会永远对你好的。”能不能只相信我,不要别人。后面这话,李赫终究没有说出口。
宁清远听着李赫的“承诺”,知道这是哄人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渴望它是真的。
再对我说多一点吧,即使是假的,也能让我的心为此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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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的夜晚,月色依旧明亮,甚至比中秋当晚更显圆润。宁清远和李赫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周围是热闹的喧嚣。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然不假。”宁清远仰着头,轻声说道。
庙会的喧嚣在夜色中愈发浓烈,街道两旁的灯笼如同繁星点点,将整条街映照得如同白昼。
宁清远先前看过木偶戏,这回想看皮影戏。他带着李赫走到皮影戏的帐篷前,只见布幕上光影交错,故事中的人物在布幕上跳跃、打斗,动作流畅而生动。
宁清远专注地看着皮影,李赫侧目看着宁清远。
天空中,一朵朵烟花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宁清远闻声望向天空,拉了拉李赫的衣袖,李赫失笑:“走,去看看焰火。”
两人挤过人群,来到焰火表演的场地。烟花在空中炸开,纷繁复杂,火树银花不过如此。宁清远仰着头,眼中映照着烟花的光芒,轻声道:“真是美极了。”
突然,不知是谁的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两个少年相对视着,宁清远摸了摸肚子,脸色微红:“看来我们得找点吃的了。”
吃夜宵真是个坏习惯。
李赫捏了捏他的手,道:“那边有卖点心的,我们去尝尝。”
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有香甜的月饼、酥脆的麻花、软糯的桂花糕,还有晶莹的冰糖葫芦。
宁清远要了一串冰糖葫芦,吃了一口,酸酸甜甜,外脆里糯的。他伸到李赫面前,让他尝尝。李赫失笑:“我不吃,宁宁吃吧。”
“哼,嫌弃我是不是?”宁清远瞪了他一眼,打算收回手。
可他的手还没完全收回来,手腕就被李赫一把抓住了。李赫的力道不重,却稳稳地扣住了他,宁清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李赫,只见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里透着几分戏谑。
“谁说我不吃了?”李赫顺势低头,从糖葫芦上咬下一颗果子,细细咀嚼,眉头微微挑起,“嗯,确实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