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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向日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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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这地盘,出租车好打得很。
李崔和田瑾亩从小就是邻居,从幼儿园开始,就能省一个人的车费。
寻月梅跟他俩反方向,这个时间点,叫张叔过来接,有些麻烦。
这边拉人的私家车挺多,这是价格偏贵,要手机下单。
顺着校门口的小道往前边的十字路口走,小道边上的榕树枝芽茂盛,落下一道道影子。
司机接单快,五分钟就能到。
围着校园的这圈小道路灯分散,显得公交车那边的广告牌有些刺目。
运动手表和功能性饮料的广告轮番播放。
寻月梅站在离公交站不远的路边,石板小道上拉开很长一道影子。
今夜,万里无云,看上去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他倚着树,单手玩着消消乐,听见两声喇叭,抬头看车牌。
远处走过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犹豫着,赔付一半路费,取消了订单。
高一晚修没开始,高三住校了,这个点放学的,只有高二。
时间挺晚,大部分学生选择拼车。
公交车走了好几辆,原本不多的等车人少了一大半。
江寒觉得今天运气极佳,等到了一个空的长椅。
可这安静的氛围没享受多久。
寻月梅拿着杯奶茶,大摇大摆的,往空的半边椅子上一坐。
双脚撇开,半弯着身子,手搭在腿上。
公交站顶上就有两盏路灯,算不上柔和的白光,和广告牌闪动时的彩光,把少年的五官在黑夜中映得明显。
寻月梅长相很有冲击性,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让对方夸出漂亮的那一类人。
仔细看,其实眉眼处的线条凌厉,唇色很淡,不说话时冷淡得很,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寻月梅格外爱笑,每次笑起来时弯着眉眼,配合着悦耳的嗓音,莫名地能拉近距离。
“好巧哦,江同学。”
因为上一波车上人太多,不想上车,宁愿多耗点时间,等一趟没什么人的公交,而错过了两趟113。
其实早早就瞧见寻月梅像拍海报似的,站在路边那棵树下,也观察到,他往这边走来。
早已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别过来,别过来的—江寒小盆友。
乖巧点点头:“嗯,真巧。”
还算幸运,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辆113远远地开过来,寻月梅只觉得江寒眼睛发着光,情绪波动明显,就差扑上去喊爹了。
幸运是持久的,车上人很少。三排连坐的单人椅只剩下最后的一张。
江寒望着寻月梅的背影,那可是很难等到的单人座—
寻月梅脚步不带停顿,向后边走,从容地在单人椅后排的双人座上落座。
江寒满足地坐上了心心念念的单人椅,看来寻月梅不喜欢一个人坐。
他不自觉地舔唇,在寻月梅名字后边加了个标签—★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寻月梅把书包往边上扔,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判断正确,虽说不抗拒与人交流,但江寒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会更轻松自在。
113要经过市中心的街道,人流量大,下班的点,车上的人渐渐多了。
寻月梅开着两格游戏玩枪战,刚拿下一个人头,余光瞧见前边的身影站了起来。
“爷爷,往这坐。”江寒手抓着车顶垂下来的吊环,低着头,和刚上车拄着拐杖的爷爷说话。
老爷爷年纪大,听不清,江寒重复了好几遍,他也只是说着:“啊,小同学,你说什么?”
边上的视线多了,江寒沉默下来,伸出手,拉着老爷爷往自己空出来的座椅上带:“您坐。”
等屁股碰上椅子,老爷爷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拐杖往角落上放,捏着江寒的手不放:“真是个好同学呀,今年多大了?”
“18.”
手机震动,光顾着看别人做善事,游戏被人爆头了。
本身就抗拒站在人群中央,不喜欢被簇拥,对陌生环境抵触。
后排还有几个空位,但还是起身给老人让位。
路程才过半,座位本身离得近,江寒拽着吊环的那只左手很漂亮,抬头就能瞧见。
白得很,手腕纤细,随着车辆的摆动露出青筋。
猛地一个刹车,身子晃动,江寒伸手抓寻月梅座位前的那根杆子,抓吊环的手换了个方向。
虎口正好对着寻月梅,映入眼帘,是一朵黑色的向日葵。
“那是纹身?”
听到问话,江寒第一反应是想还手,可迎面过来的视线太直接,压根没给他躲闪的机会。
既然无从闪躲,就只能坦荡承认:“嗯,纹身。”
又到一站,上来了几个小孩。
寻月梅起身,拎着书包,把座位让给刚上车的两个小朋友。
边上的人越靠越多,寻月梅往前走,伸手抓着吊环,挤在江寒和另外一个男人之间的缝隙里。
同色调的校服,身高差不多,一前一后的,看上去像极了兄弟。
手掌心湿滑,江寒后知后觉意识到,手出汗了。
短短的一分钟里,脑子里闪过无数句话。
“你要看?”似乎略微强硬。
“你好奇吗?可以看的。”感觉又太过主动。
如果寻月梅没有这个想法,他贸然开口,似乎有些尴尬。
这种问题不多见,江寒皱着眉,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边上的人就开口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寻月梅问:“刚纹的?”
江寒说:“前两天。”
寻月梅问:“我能看看吗?”
江寒松了口气,换了只手,侧身时把掌心的汗擦了擦,才抬手递过来:“当然可以。”
动作僵硬,抬手时大拇指往上翘,这个动作让虎口处的纹身更加明显,小动作,盖住慌张,多了些从容。
纹身很小,仔细瞧,不过两厘米。
奇怪的是,明明是象征明艳的向日葵,在江寒手上却是暗黑的灰色。
纹身师手法娴熟,复杂的线条无一出错,花瓣结尾时微微上翘起,带着灵动,配合颜色多了份神秘。
“很漂亮。”
对好看的东西和物品,寻月梅从不吝啬夸奖,他欣赏着,也多了份好奇。
简单而真诚的夸奖,很有效地缓解紧张情绪。
离开校园生活许久,很少跟同龄人正常交流。面对夸奖,江寒只能从仅有的那一点点温馨记忆中,抓出些许片段。
温柔漂亮的姨妈,牵着他的手,耐心地教着:“对方给予夸奖,应该礼貌回礼。”
“你也很帅。”
寻月梅沉默了。
江寒认真地点头:“真的很帅。”
“嗯。”寻月梅说:“我知道。”
前边听完全程的销售员大叔略感无语,这年头的学生,面对夸奖,一点也不懂谦卑。
带着好奇,他回过头张望,对上寻月梅的半张侧脸,还有江寒带笑的嘴角。
行叭,要真长这样,也不需要谦卑。
离开前,江寒转头挥手告别。
司机踩着油门,起步,月亮洒在少年身上的冷光皎洁,背影被拉得很长。
寻月梅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的景色。
从小到大得到的夸奖有许多,真诚的,虚假的。
身边人复杂,夸人不会直接,大多数为了表现自己,恨不得用上所有华丽的辞藻和语句。
江寒这么直接的,这些年来,寻月梅就遇到过一个。
——李崔。
初三那年,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同学。
凭借开学那天的潮流穿搭,和怼主任的一句话。寻月梅三个字,在整个初中掀起了一股热潮。
他被副校长抓着在办公室教育,回班时,李崔是第一个凑上来打招呼的。
那时候前后桌,李崔上课开小差回头,蹦出一句:“不得不说,你这张脸,长得是真带劲。”
早上七点,校道人来人往。
初晨的太阳不太猛烈,浅柔,拖着行李箱的女生躲在树荫下,和太阳捉迷藏。
俞豫挎着一个粉色大包:“去年在二楼,今年在四楼,硬生生地多爬两层楼。”
说着吐槽,手挽着楚意辞,靠上去撒娇:“还好,我俩还在一个宿舍,多爬两层楼,就当锻炼了。”
楚意辞抬手抵着她靠过来的头,“就你心态好。”
拖着个大行李箱,宿舍楼下碰到被黎江逮住的李崔。
可怜巴巴,站在一楼拐角那,边上放了个编织袋。
“我有没有告诉你,让你把头发赶紧染回去。”
“主任,你给的时间太短了吧。”李崔嘟囔着反抗:“我们昨天才考完,放学九点了,我哪有时间去染发?”
黎江哼了一声:“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下周一,头发必须变成黑色,不然升国旗时你就给我站在最上边领唱。”
李崔点头答应,态度算好。黎江转身准备走,李崔一口气还没松完,前面的人回头了:“写三千字检讨,周一叫到我办公室。”
李崔崩溃,凑过去商量着:“主任啊,一千字行不行?”
“没得商量,”黎江摆手,指着迎面走来的人:“写不出来就问他,这小子上学期写的检讨都能出书了。”
路过的寻月梅:怎么还有我事?
上上下下搬东西的人多得很,看见寻月梅都靠边走。
李崔拎着个彩色编织袋,顶着一头蓝毛,回头率十足。
“李崔,你的头发很有个性啊。”
“我也觉得。”
“刺客没逮你?”
“逮了呀,”李崔喊着:“叫我写检讨呢。”
三楼,行李箱落了地。
袖子被人扯住,寻月梅回头。
李崔笑着:“把你那出书的检讨给我抄抄。”
寻月梅摊手:“我是救不了你,我那些初中的检讨都上交了,非得抄的话,你得去刺客的办公室偷。”
姗姗来迟的田瑾亩赶上来,听到后边半句,给出个计划:“之前检讨写多了,刺客气得不行,让啊寻在升国旗的时候念。”
“运气好的话,能找到个拿手机偷摸录音的,你照着录音写也行。”
这主意也就是说说,没想到还真让李崔给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