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燕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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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穆府自大梁开国时就驻守云南，第一代老王爷乃是大梁开国之君的义子，情分非比寻常，自他往下，历代穆王无不兢兢业业，对萧氏忠心耿耿，极得大梁皇室宠信。
不过穆王府毕竟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山高皇帝远，几代经营下去，在云南地方穆王府的指令甚至比皇帝的诏书还要有威信。梁帝与穆深并无深交，让他把藩王对自己的忠诚寄托于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君臣情谊上，恐怕比登天还难。
以往大梁四面强敌环伺，危机四伏，梁帝不得不对穆王府多有倚仗，仰赖其为大梁镇守南境门户。这些年大梁国势渐起，在外战中多有胜迹，梁帝的心不免就有些活络起来。
这异姓王到底不如萧姓王让人安心啊！
于是梁帝心里开始起了盘算。
穆王爷穆深仅有一子一女，子息并不丰茂。且幼子年纪尚小，难当大任。眼下正是个最好的时机，若能把穆王爷困在京城几年，有些事情就要更好操作一些。
正想到要如何把穆王爷留在京城，梁帝忽然眼睛一闪，把心思打到了其女霓凰郡主身上。
霓凰郡主倒也到了可堪婚配的年纪。女儿若要嫁进京城，以穆王爷对女儿的宠爱，不可能不留在京中观礼。
那么该把霓凰许配给谁好呢？
梁帝最先考虑的是京中的高门贵裔之家，不过想来想去几个人选都不太满意。
谁想正在他深思竭虑之际，昭仁宫的越妃娘娘恰巧派人送来炖好的甜水请梁帝享用。梁帝本来心中有事不甚耐烦，挥了挥手示意高湛让她们退下，可高湛人还未转身，梁帝突然如梦方醒，又示意他把人带进来。
梁帝一边品着甜汤，一边得意地翘起了胡子，一张脸顿时乌云尽扫，神情大悦。高湛不动声色地瞥了梁帝一眼，复又垂下了眼睫。
没错，梁帝受到昭仁宫来者的启发，忽然想到，可以把霓凰许配给自己的儿子。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让霓凰嫁进皇家，一，可以以示恩宠，松懈穆王的戒备。二，可以借助穆王府的势力，牵制一下锋芒毕露的祈王。
梁帝膝下适龄的未婚皇子分别是皇三子萧景亭，皇四子萧景宣，皇五子萧景桓，皇七子萧景琰几人。
皇三子萧景亭身有隐疾，性子又不得梁帝喜爱，于是习惯性地被他忽略掉。剩下三子，七子景琰的年纪倒是与霓凰最相配，堪堪只差四岁，但是景琰之母静嫔与宸妃亲如姐妹，景琰又极敬重他的皇长兄，几乎唯祁王之命是从。梁帝眉毛微皱，很快也把他排除掉。
剩下的就是四子景宣和五子景桓了。
这两个孩子他都很是宠爱，梁帝心里微一思忖，还是倾向去把霓凰配给年纪更大的景宣。景桓这孩子生母……早逝……一向在皇后膝下教养。既有言氏扶持，再添穆府一族恐怕过犹不及。莫不如配给景宣，有个势大的岳家将来也好在朝堂上立起来，遑论越氏本就出自云南，霓凰嫁过去也算一桩佳话。
将来……将来若是穆府子嗣不继，便可把景宣和霓凰的孩子封在云南，也算是朕给穆家留了一丝骨血，对得起穆府几代镇守云南的功绩了！
梁帝越想越觉此事甚妙，一石数鸟。
不过为求周全，他还是下密令让钦天监把几个皇子的八字都和霓凰郡主的八字相合一下。钦天监测过之后很快就把卜辞呈到了梁帝的案头。除了五子景桓与霓凰郡主互有刑克，其余几子皆是相合。梁帝看了龙心大悦，于是下定决心将霓凰郡主赐婚于皇四子萧景宣。
为了以示恩宠，梁帝不仅加封皇四子萧景宣为献王，让霓凰郡主嫁过来就是献王正妃。还贴心地准允霓凰郡主及笄之后再嫁，多留在穆王爷身边一段时间。
穆王府上下收到圣旨后阖府震动，王爷穆深更是摸不着头脑，想不通梁帝怎么会突然与自己结为儿女亲家。不过光从旨意上来看，的确是一派圣恩浩荡，难道是梁帝想要施恩于穆王府，以示恩宠？
久不在京城，远离权力斗争漩涡的穆深根本想不到梁帝是要拿自己当做权衡朝堂的砝码，他心中虽感奇怪，但也并未来得及多想。因为很快，听说了消息，以为穆王府圣眷在握的京城显贵们，就纷至沓来，向穆王府道贺，以表紧随圣意之心。
在这场震动整个金陵城的婚事中，作为绝对的主角，穆霓凰，她的感受反而恰恰是最无足轻重的。
所有人都在向她道喜，好像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一样。就连父王，虽然心中不舍她远嫁京城，但话里话外也觉得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归宿。
我该觉得开心吗？
穆霓凰心中茫然。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已经超脱于这个生活了十四年之久，生她养她的云南穆府。她将要被众人欢天喜地地送入天家，并在那里开启下半生的生活。
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她只远远的见过几次。
依稀只记得是个玉带金鞍，裘衣锦冠的闲适皇子。
这就是她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吗？
不知为何，此时霓凰心里突然浮现出河滨树下那一幕，林殊哥哥和阿夏姐姐，他们含笑对视的眼神，就像一个隐秘而又诱人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
在太皇太后寿盛之后，梁帝也正式下旨，封林殊为宁州军都督，主理一方军事。
不日，林殊就将带着罗绮和一众班底，前往宁州赴任。
临行前，晋阳长公主再一次召见了罗绮。
只不过这一次，她神色幽幽，只是出神地看了她一会，就挥挥手让她退下了，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近来金陵城风云变幻，已经越发不像记忆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所带来的蝴蝶效应，此时境况似乎已经偏离剧情越来越远了。
罗绮却并没有失去先知的惶恐，反而有些解脱。
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这不是命运的馈赠，而是诅咒。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只想轻轻松松地做一回命运的主人。
自从上次听了阿绮所说之事，林殊就一直有些放心不下，趁着这些日子，他也稍作了一些布置。
螺市街这边他安排了十三叔坐镇，小环等人也由他来全权节制，若有消息再来报他，这样他也能安心一些。
不过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璇玑公主确实心怀叵测，她的谍报网络仅仅是冰山一角就已经颇为壮观，猎物中甚至不乏朝堂重臣。林殊心中不安，总觉得璇玑公主所图不小，甚至林家也很有可能成为她挥撒的巨网下待捕的猎物之一……
林殊一边思索一边信步在府中行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士稚轩中。
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士稚轩中此时灯火阑珊，他四处看去，阿绮却并不在轩中。
正要出声探问，却突然发觉庭中有些声响，林殊踱步过去，看见庭中那人，一时愣在原地。
那人一身红衣，长发垂腰，正对月舞剑，似是觉察异响，向他回眸凝望。
只见黛眉秀目，玉面樱唇，朱砂点点，竟是艳色无边。
是他的阿绮……
林殊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一时被她风姿所摄，心跳如鼓。
“公子？”
罗绮见林殊无言，便轻唤了一声。
“阿绮，你今夜甚美。”
林殊出言称赞，他的目光从庭中滑过，只见树下置了一案，一壶，一杯。林殊未曾饮，却似乎已经有些醉了。
罗绮的脸有些红。
今日是她生辰，她心情舒悦，故在此置酒，邀月共饮，眼下情郎忽至，倒也更添雅兴。
“来，阿绮敬公子一杯。”罗绮给他斟了一杯酒，递予林殊，“愿公子此去，得遂宏志。千秋功业，始于足下。”
林殊心想，朝局如此，哪敢谈什么宏志？若能保境安民，便也不枉此行。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顿时豪情丛生，仿若雄关漫道，已在眼前。
“只此一杯，阿绮何饮？”
罗绮不语，只是笑着看他，似乎别有深意。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湖春水，波光潋滟。
林殊一怔，随即意会她笑颜里的暗示，一时间，只觉执在手里的酒杯居然有些滚烫起来。
“今日如此良辰美景，阿绮就以一舞为你我二人践行。”
罗绮善舞胜于奏乐，毕竟是她从上辈子就练起的行当，来到大梁后，她还是第一次纵情恣意，只为心悦之人而舞。
她舒腰展袖，对月轻旋。宛如一片天上红绯，坠落人间。
林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那一抹飘逸而迤逦的红色就这样落在他的怀里，缠在他的身上。
罗绮伸出一只胳臂，半搂着他的脖颈。
她四目轻阖，向他的怀里靠近。少年身上淡淡的酒香沁了三分月色，越发醇美诱人。
她舒展了颈项，向那醉人心魄的香气寻去。
随即试探地向那处温软，轻轻一啄，一舔，一吻。
果然是甘美非常！
她在心中深深赞叹！
罗绮缓缓睁开眼，笑着对上那双炙如烈焰的眸子，随即樱唇轻绽。
“公子今夜亦是甚美，秀色可餐也。”
林殊喉间耸动，声音沙哑，将她猛地一扔，扛在脑后。
“彼此彼此……”
……
翌日，林殊拜别父母，旋即和罗绮等人一起，启程前往北境宁州。
在城门口，林殊一行人偶遇外出办案的夏冬。于是一起行至郊外长亭，下马闲叙片刻。
临行前，罗绮曾亲自去过夏冬府上告别，想说的话那时也已都全部交代，因此夏冬虽然内心不舍，脸上却并未露出悲戚之色。
她随手折下一支细柳，送予罗绮。
“阿夏，此番前去，你多珍重！”
罗绮伸出手抱了抱夏冬，并不想让她看到此时自己的神色。但愿他们能化解危局，避免厄运降临在她的头上。
她真是不敢想象，下次再见，若是冬姐已成未亡之人，他们之间又待如何？
“冬姐，一定要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夏冬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向她点了点头。
罗绮心中一松，不再执着于此，她随即转身上马，与她挥别。
“冬姐，不必再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夏冬也上了马，目送她和林殊的身影渐渐远去。
长亭之外，芳草连天，罗绮骑着座下白马流云追向林殊。远处官道，林殊亦骑着逐月俟她一起，并肩北行。两只白雕素羽和流霜一左一右盘旋其上，清唳的叫声响彻云霄……
金陵已远，宁州在望。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燕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