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共征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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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执率的重兵排在上京城三十里开外，分外显出炎军此来是“和和气气”讨说法的，威慑可以有，礼仪未曾丢，向上京派出的使报通告，字里行间似乎都透着可待商酌的余地——大汗给认个错道个歉？保不在你这兵败如山倒的当口落井下石。
于是那大汗也在焦头烂额中礼尚往来，缓兵奠出压箱底的杀手锏：“太上皇”。
这种需要依违两可、虚与委蛇的谈判时刻，难免让方少帅分外想念那管参军，可惜干将不在，他一边派了洪杰等几个勉强长于智谋应变的同去“拜见”太上皇，听听有什么挟质花招，另一头马不停蹄暗与内应确定发力点，精准摸清上京城围的布防形势。
就在此时，雪花悄无声息飘落下来。
轻得像柳絮拂面，少了劲风加持，软绵绵荡悠悠，丝毫不觉压顶凛冽。
“全军戒备！”
传令一声递一声由指挥波心浩荡漾开，炎军兵士至今尚未亲身领教过鹰袭邪力，但恐惧与防备早已随着拦不住的口口相传与实打实的应对操练刻入骨血。
各阵焰硝盾防迅速就位，抬头却只见雪片之上静廖空茫的碧霄。
“少帅，西边！”
随着瞭望巢车上吼叫所指看去，大地西际远远漫起一片通顶乌黑，如镜穹隆被豁然炸裂出一个不规则口子，异动边缘向此方莫测撕扯而来。
“兀萨部驻兵的长崿堡，”曹猛率先判断出方位，“他们收了摩雷败部，涅茨人在那儿。”
方执点头：“负隅顽抗了这些日，就等着这场冰雪降临呢。”
曹猛暗自压回一声人算不如天算的悲观嗟叹，收回目光，看向方执：“那头能掐得住吗？”
“在彻底按死莫鞯这件事上，”方少帅握紧缰绳，调往自己的预定方向，临起抛出一句像在安抚激励将心，也似在终极自我鼓舞：
“你永远可以相信赫布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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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御着西向进入上京地段的最后一道防线，兀萨部据守的长崿堡已被鞊罕军猛烈攻袭了三日，仗着地势之优，纯以比拼消耗忍耐在苦苦拖延抵挡。
前时率着战败残兵逃窜而来的九孤涂摩雷，对此部王长总帅哈布其百般安抚拉拢。
湭鄞王朝的军心早就散了，全军武力主心骨大孤涂岱钦已在西部战场沦陷，接着又有漓北三部联合投降的消息传来，孤军坚守的兀萨部由上至下越发气馁焦躁。
眼瞅已是势穷力竭弹尽粮绝，大汗的两个高贵儿子，终于联合昭显了莫鞯血统天定的运气与神性——
长崿堡下两军激战正酣，全然未感知到头顶的风云突变：数道疾飞恶影不知打何处腾起，划破长空，所掠经处如飓风过境，俯冲弧起，来回扫荡，黑沙毒尘漫卷扩散，顿时满地马翻人仰。
“鹰！鹰来了！”摩雷于峰顶瞭台观望，精神大振，高声呼喝，眼望底下战场凡体肉躯顿如俯看待毙蝼蚁。
正发旗令指挥的哈布其见自家兵骑同丧于恶鹰扑袭下，惊怒吼来：“胡闹！九孤涂，这鹰怎么见谁灭谁，不分敌军我军？”
摩雷抬望眼见漫天雪花洒落，眼中已烧起极端兴奋乃至近乎癫疯的光芒，孤注一掷的他终于等来了这力挽狂澜的时刻，他看向怒吼质问者，置若罔闻，却高声嘉许道：“你立了大功，哈布其，风雪助遂，本王要祭出杀器了！快派人将我十三弟带出，神鹰已被召至，只等他露面登顶施法号令，杀光伐尽，横扫千军！”
堡下厮杀正劲，堡上却是戒备森严。
摩雷携忽穆里前来兀萨部躲藏，正是看准这座险峰堡垒本身的固若金汤，不管外界如何烽火连天，部下如何丢盔弃甲，只要保得涅茨人一条性命在手，就不怕等不来这逆势翻盘的一战。
忽穆里被众兵押请着穿过迷宫般的重重密道，攀至险峰之巅，及膝的银发被凛风拂起，遥望如一面刺眼招展的缎旗。
多日来秘密藏匿不见天日，忽而四无遮拦，目光似乎还难适应，他迷离眼神缓缓扫过周围各色人等，漠然如视无物，直到望见那漫天飞翔的鹰群，才显出些许惊喜。
“根本关不住！全在你掌握，是不是？”摩雷激动迎来，“十三弟，作法！这毒鹰只靠冲来俯去打到什么时候，下雪了，拿丹出来，一声驯令变身冰鬼，把他们都给我弄死，全都死！”
忽穆里仿佛没听懂他说什么，只寻望向鹰鸷飞来的源头，笑容在嘴角漾开，目光露出欣慰与希冀，喃道：“成了，这下成了。”
摩雷忽见堡下火箭贯空燃起一道阻鹰防线，分明又是前时断金崖一战抵挡冰鬼鹰袭的那一招，鞊罕兵用得越发训练有素了，不禁焦急大骇，疯狂抓索向涅茨人单薄的肩膀，催道：“快，快，十三弟，快，来不及了！”
忽穆里抬起一臂，不紧不慢张开根根僵白如冰挂的手指，掌心赫然便是一颗凛光晶莹的妖丹。
摩雷双眼放光，才只心中腾起一丝抢夺之念，便听“嗖”得一声，一道金光闪过，正正击穿丹心，那光芒有如可控丝线，瞬以眼不可捉之速挟丹回环，落往峰下去了。
摩雷未待反应，便觉周遭远近人影四起，蓄伏已久的鞊罕兵已四面八方围拢瞄准而来，千百箭矢指向终于暴露现身的涅茨人。
峰上传来声声绝望的嘶吼。
而那支一发穿丹的淬鎏箭，已精准落回到迟阶的脚边。
在众兵追随轨迹而来的惊叹目光中，亲身示范了一招绝伦箭技的赫布楞那颜自不以为奇地收了弓，却在俯身拾起那残丹时，忽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心神被什么无形力量牵动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涌出一股奇异冲动，只想立将那残丹破肤入血。
疯狂，一切厮杀尽归掌控。
毁灭，一切恐惧彻底终结。
……迟阶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适时止住了那似乎是自己吓唬自己的出离遐思。
哪至于呢。
何况跟人指天对地打过保证的。
他对地胡乱一抓，随随便便将那淬鎏箭连丹拾起，眼神则望向堡下由近及远的战势——
兀萨部防线已被彻底击穿，鞊罕军势不可挡，黑潮般一浪接一浪跨越隘口，奔涌向已经近在可望的战役终点。
被硝火驱退的恶鹰业已四散避去，不复先时俯冲乱阵之利，更因及时擒获制止了涅茨人，并未酿成暴雪来临之际变身冰鬼鹰的恶果……
等等！可那上京城方向盘旋而起的漫天妖兽又是什么？
峰顶的小型围剿战上，誓死护守着九孤涂的最后一个亲兵也已力竭血尽，摩雷仗着覆甲抵挡尚残留最后一丝活气，抱头匍匐，至死仍追向十三弟谩骂质问不休：“丹呢！你他妈个畜生，骗子！至少还有三颗丹存世，你挖肠掏肺，给我亮出来！要死了……真要死了……”
彻头彻尾的众矢之的，周身已如刺猬般中满箭矢的忽穆里，却不见丝毫恐惧留恋，摊尸荒土，仰望苍穹，遥远清晰传来的鹰唳声入耳如天国仙音，令他终于含笑入地：“……四岁时第一次来看我，我就知道他是……神选之王苏醒，天伦颠，万常覆，世序倒流，勃蔑重生……”
扑、呲、咔、嚓。
未尽的胡言乱语被登临袭来的鞊罕兵彻底终止。
由亚望针对冰寒丹药性，专门破解设计的各般淬鎏兵器，此刻终到了用武之地，金光独耀的刀枪剑戟将涅茨人戳了个百刀千洞，任是那残留的妖丹匿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也绝保骨焚灰扬、珠沉玉碎。
“没用，停手吧。”远远一声命令传来。
迟阶登顶走近，示起手中淬鎏环刀，刀尖上刺挂的，正是那颗险成祸端的冰寒丹。
“兵器拔回收好，省着力气，这颗丹不顶用，控鹰的招法都已交给别人，根本不在这涅茨人身上。”
腾朔方才率众最先破敌而至，亲耳听到忽穆里临死前的嘀嘀咕咕，此刻由老大指点，看向东北方弥空异象，思之恍然：“真正控鹰的人在上京？”
迟阶沉重点头：“下令，按备用计划，轻骑五营分头封堵上京逃逸口，援兵回防线路警戒，重骑正面先推，乙三营殿后，弓箭全力配合炎军燃火爆破。”
以防万一到底演变成在劫难逃。
迟阶心中低叹：这回，怕还真要指望那方少帅了。
———
方少帅隔空不辱期待。
一记重雷落在上京城墙西北角，惊空爆响，炸得城内本就惶惶无措的莫鞯守军魂飞魄散。
王宫内外乱如蚁窝。
“大汗，周述趁乱挣脱守卫，当着炎使众兵的面跃楼自尽了！临死变脸，对我湭鄞王廷叱骂不休，号令炎军攻城复仇！”
什么？！全场愕然。
那一向逆来顺受言听计从的汉囚老狗，可是哆哆嗦嗦着替儿孙子民给大汗嗑头赔罪，自请去城头劝炎军退兵的。
四十三年的上宾礼待，摧心折骨的打压驯化，到底一切都是虚假臣服，一生都是屈辱伪装？只道盼来这临阵插刀的终极时机，一朝热血殉死，便能换个以身许国蹈节死义的千古名声，彻雪前耻？
周述蓄谋多久且难知晓，炎军看起来是真正被激怒了。
莫鞯守城总帅听闻西南长崿堡关口已被鞊罕军攻破，滔滔兵势震地袭来，眼瞅各方敌兵千军万马即将会师上京，而奉命回援的自家兵马却杳无音信，想是半途已被赫布楞截杀全军覆没也不足为奇。
没有任何必要在此形势下继续抱守一座死城。
总帅一边遣人力劝大汗迅速移驾，一边从背向敌攻的西北角备出一条外撤路线，却不想被东西南北无处不在的围城伏兵正正揪住最虚弱的突破口，西北角门险告失防。
守兵们奉令立将塞门刀车推上弥补防守态势——话说这防御守城的先进战法，还是他炎人手把手教的，关键衔接部位皆是贪利忘义的炎匠炎官精良打造殷勤奉送。如今正正反受其阻，活该。
呯！
就正是此时，引火利箭袭向塞门刀车，上京西北角发出了那声震天骇地的炸裂惊雷。
接着好似引捻连环，城东响，城南爆，炸声惊叠，硝烟百起。
冰雪终究不是暴雨，絮团般的雪朵落来杯水车薪，尚只远远触及燃火浓雾的漫黑表层，就怯然消融于无形，上京城宛如一灶巨大的溅水油锅，困兽难脱，惨嚎盈耳。
湭鄞王朝穷途末路。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共征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