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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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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意被热醒了。
头发汗湿成一绺一绺儿的,贴在额头上,她极讨厌身体不洁净的感觉,这使她烦躁地睁开眼。
车停在了路边,张琼和男友刘旭都不在车上,冷气关了,这就是她热醒的原因,总算张琼还记得,给她降了一小半车窗,没让她在车里憋死。
若有若无的风从车窗里渗进来,安意最先注意到的,是震耳欲聋的知了声。
这与城市里的知了声是不一样的,城里的蝉鸣总被掩盖在各种喧嚣之后,沦为死气沉沉的背景音,这里你除了听见知了声,其余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就是张琼老家那个小镇吗?他们两个人又去了哪儿?
安意坐起身,小腿一阵发麻,车后座空间有限,她腿又太长,别扭的睡姿造成了不适,不等犹如触电的酸麻感过去,她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绿色猝不及防地涌入了她的眼眶。
她好像走进了一个植物王国,公路两旁种满了参天的大树,是什么品种,她说不上来,也许是香樟,也许是榉树,阳光就从叶子之间的空隙中洒下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绿影,苔藓遍地丛生,明明是盛夏,却让人感到浑身清爽。
安意被这片美景震慑到了,忘记了去找张琼,而是拿起后座上自己的佳能相机,拍起照来。
根本用不着调光,这里的光线就很美了,正当她打算再拍几张时,她听到了说笑声,就从公路旁那片山坡下传来。
也许是张琼和刘旭在那儿。
她这样想着,将相机挂在脖子上,走了下去。
山坡并不陡,只是因为长满了苔藓,显得有些滑溜,她穿着薄底芭蕾鞋,实在很考验身体的平衡性,安意只能扶着一棵棵巨树,才能尽量不跌倒。
等她最终走下这片山坡,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是一汪湖水,张琼和刘旭确实在那儿,但不仅仅只有他俩,在场的还有五个人,三个男孩儿,两个女孩儿。
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安意看得出,这五个人年龄都不大,也许是附近的高中生,趁着放暑假出来玩水,她很快地打量了他们一遍。
两个女孩儿的打扮截然不同,一个留着男孩子式的短发,穿着卡通T恤和短到大腿的卡其裤,赤着脚,从她湿了的T恤前襟来判断,一定是下过水了,另一个更乖乖女一些,穿着白裙子和露趾凉鞋,长发柔顺地披在两肩。
对男孩子们的观察要粗略地多,一个瘦子,一个戴眼镜的胖子,还有一个……高个儿。
安意的目光凝滞了。
那男生个头极高,目测有一米九,难得是居然有肌肉,他没穿上衣,浑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短裤,也许是刚从水里出来,水珠在他块垒分明的肌肉上流动,安意觉得口有些渴,她从男孩儿裸露的上半身移到了他的脸上,顿时浑身一僵。
这张脸……她有些眼熟。
一周前的回忆涌上她的脑海,冲动下的吻、周浪的失控和男孩儿满是淤青的左脸。
男孩儿这时也注意到了她,视线与她相接,短短一刹那,安意就看出来了,他认出她了。
张琼站在他对面,个头不到他胸口,她费力地踮起脚,伸出右手,要去弄乱男孩儿湿漉漉的头发,那男孩儿条件发射地偏头一躲,眉头皱起来。
张琼没好气地笑骂:“臭小子。”
这么亲昵又自然的动作,仿佛提醒了安意什么,脑子里所有零碎的线索由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弟弟、高中毕业、参观大学、酒吧……
安意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知道这男孩儿是谁了。
四个孩子轮流打了招呼,安意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个穿白裙的女孩子,偷偷瞥了她好几眼。
也许是因为她是个陌生人,但她很快推翻这个猜测,因为她记起来,刘旭也是第一次来这儿。
张琼抬头问她弟弟:“你是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再待一会儿?”
“一起走。”
她弟弟揉了把乱糟糟的湿发,俯身捡起地上一件黑色T恤,那上面沾满了砂砾,他只随手抖了抖,就往自己身上套,做这一切时,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漂亮极了,安意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她很少在国内见到这么健壮的男生,何况还是个刚毕业的青少年。
这小子是拿蛋白质当饭吃么?她在心里嘀咕。
坐进车里时,男孩儿高大的身躯更明显了,张琼的宝马MINI是一部经典的女性用车,他坐在这里只会显得空间更局促,不过他尽量挨着车窗坐着,使他和安意之间空出大片地方,与其说这是绅士,不如说他是在害怕她。
想到这儿,安意故意看了他一眼,男孩儿很快转开头,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
也许他是把自己当流氓了,安意有些好笑地想。
张琼坐在副驾驶上,语气轻快地与弟弟交谈,安意也是从她嘴里,第一次听到了男孩儿的名字。
他叫迟渊。
好听的名字。
“什么时候填志愿?”
“就这几天。”
“赶紧填了吧,别老是拖着,看你是填S大的汉语言文学还是法学,其实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是临床医学,不过谁让你学文科的呢,第二志愿你可以报师大,虽然离我有点远,但他们的文学院蛮不错的。”
张琼一边分析着,列举了S市几所重点大学的特色专业,然后扭过头,有点炫耀似的冲安意解释:“他高考考了662分。”
安意挑起半边眉毛,知道这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分数,足以上省重点了。
“挺厉害的。”
迟渊的侧脸因为她这句评论烧了起来,他就像个过年时被带出去走亲访友的孩子,因为父母在亲戚前的夸耀而窘迫不已。
“也没什么。”
他也许是想表达谦逊,但听起来更像是自大,安意不在意地笑了笑,托着下巴看向车窗外。
张琼绵绵不绝地絮叨:“你记得填啊……”
“知道了,再说吧。”
迟渊嘟囔一声,打断了他姐的啰嗦,也还了安意一个清净。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白房子外。
这与安意想象中的乡下砖瓦房确实不一样,这是一幢三层的小别墅,就外观来看,更偏法式风格,有着洁白的墙壁和蓝色屋顶,窗户被擦的很干净,阳台上还有精细的雕花栏杆。
屋前留出了一片空地,看起来是要规划成花园的,不过却被主人用作了菜园子,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菜蔬里,安意只认出了小番茄和黄瓜藤。
院子里还有一株大樟树,下面摆放着一只帆布躺椅,葱茏的草坪之间,夹着一条白色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石头像在闪闪发光。
这是一所生气勃勃的房子,安意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迟渊,帮你安姐姐提下行李。”
张琼又在使唤她弟弟。
安意回过神,迅速扣上自己的帽子,走到后备箱,迟渊正往外提一个黑色大行李箱,那是她的箱子。
她立即道:“我来吧。”
手伸得太急,一下子碰到了男孩儿的手指,出乎她意料的是,迟渊竟然闪电般地躲开了她,神情颇有些不知所措。
这反应把安意也弄尴尬了,心想这孩子果然把她当成了揩别人油的流氓。
好吧,她确实是。
她把双手伸到背后,像是在做出保证,自己不会再触碰到他,然后微微挺起胸膛,抬头看着这个男孩子。
“抱歉。”
他们的身高差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