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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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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弘泽让风林卫多牵来一匹马,和青唐他们一同骑着马,继续向安都行去。
身处在众人之中,李弘泽倒也不跟青唐腻乎,只是在他旁边跟着,偶尔小声说说话。启程不久,李弘泽望了望前面领路的风林卫,想起了什么,一夹马腹,赶上了丁佑。
“殿下。”丁佑见李弘泽来,点头行礼。
“我由着性子跑了这么远,丁校尉千里迢迢来寻我,着实辛苦。”
面对臣下,李弘泽便收起了平时的嘻嘻哈哈,说起话来端得正经又周到。
“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是小人份内之事。”丁佑谦恭道。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这两日一直想问问丁校尉来着。”
“殿下尽管问。”
“嗯。”李弘泽顿了顿道,“大周地域宽广,我与颜大夫不过是漫无目的地随性而居,一开始连我们自己都不知要去往何处。如今父皇刚驾崩不久,不知丁校尉为何这般轻易地便能寻到我二人所在之处?当年父皇寻我与我母妃,可是寻了足有一年之久的。”
李弘泽牵着缰绳,目光落在前路上,不像在质问,倒像是闲聊。但丁佑听了却是头皮一麻,喉咙上下滚了好几遭,最终还是将辩解的说辞生吞了下去,拱起手,一欠身:“殿下恕罪。”
“嗯。”
李弘泽也并没有非要他拿出个解释,风林卫们能这么快找到自己的原因,怎么想也只有一个答案。他轻呼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幽幽开了口,既像是对丁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看来从头到尾,我也没有真正自由过。”
“殿下毕竟……是殿下。”丁佑道。
“就因着身上的这点血缘,所以无论天涯海角,也要把我追回来强按在这殿下二字中,是么?”李弘泽沉沉说道。
这话的语气已是不像方才那般云淡风轻,丁佑不敢再接,只得又说:“殿下恕罪。”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必一再要我恕罪。我也不怪你们沈总督,他不过也是尽忠职守而已……”
“嗨,其实你们一个个的,谁不是在尽忠职守呢。没有一个人好责怪的,怪只怪我这个人,不合身份,不合时宜。”
李弘泽语气软了下来,似是想缓和气氛,但字句之间却透着难掩的心灰。
“殿下……”
丁佑不知该如何劝慰,也没有立场劝慰,尴尴尬尬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在李弘泽也无意让他尴尬太多,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端。
“行了,也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嘱咐着你。”
“殿下请讲。”
“我们在这时候往安都去,大概是不会一路平安的。颜青唐是我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了,万一路上真的遇袭,你们得像护我一样护好了他,一定别教他出事。”李弘泽道。
“微臣明白。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沈总督另外安排了两队车马假扮殿下一行,混淆视听,现在应是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过了武阳城之后我们不走官道,改走小道,但愿此般安排,能让金陵王他们寻不到殿下的行踪。”
“还是沈总督想得周全。”
李弘泽夸了一句,还未及再多说什么,便见杨鹤亭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说道:“弘泽,你不然还是坐车,车外没遮没挡的目标太明显,还是危险些。”
“没事。”李弘泽摆摆手,“你和薛相在车里宽宽绰绰坐着,我骑马就好。”
说着,也不再多留,对丁佑点了下头,便径自调转马头寻青唐去了。
“哎……!”
杨鹤亭回头唤他,刚吐了一个字,便将絮絮唠叨咬断在了口中。
只见马车后方那个原本冷淡游离的颜青唐转回头,发现李弘泽回来了,笑颜一展,整个人竟立刻笼起一身明亮又温暖的光彩。
李弘泽凑去他身边,不知在对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一下子便笑得像小孩子一样灿烂,好像满眼满心就只装得下面前这一个人,全然没有了方才和丁佑交谈时的端方样子。
杨鹤亭放下车帘,坐回车中,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薛相,眉头微微蹙起,轻轻叹了口气。
出了蜀地,路途平坦,车马便快了起来,没过几日,一行人便过了武阳,走上了丁佑说的小路。
这小路自是不如官道平坦宽阔,四周是稀稀疏疏的树林,路上常有石头土坑,马车虽然勉强可行,却也是给车里的薛相和杨鹤亭颠得七荤八素。薛相年纪大,时常需要停下休息片刻,赶路的速度便又慢了下来。
这日午后,他们正停在路边树荫下歇息,忽见前方一匹快马向这边跑来,及至进前,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仓促地行了个礼。
“小六?你怎么来了?”丁佑看清来人正是风林卫的兵士,一脸惊讶,“出什么事了?”
“殿下,大人,安都有变,朱雀门门主带了大批朱雀门弟子进驻安都,王允肆领金陵兵先占穗城,后入安都,现在已全面掌控了二城防务。”
“朱雀门门主抵达安都之后,金陵王他们便将朝廷上下控制了起来,公开了陛下驾崩的消息,不日即将发丧下葬,为登基做准备。”
“他们八成已经得知了殿下的动向,金陵军和朱雀门严密把守着安都,只等殿下回去就地捉拿。此时殿下若回安都无异于羊入虎口,沈大人正在秘密召集各地风林卫,急遣小人前来报信,请各位大人暂且寻一安全的落脚处稍作停留,待风林卫集结之后再作计议。”
本以为尽早赶回安都宣了太子诏,一切皆可顺理成章,如今看来李玄昌竟是打算无视天规,要以武力直接政变夺位。
众人面面相觑,听了这消息之后皆是神色凝重,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杨相他们可还安好?”默然片刻,薛相开口问道。
“回薛大人,杨相和一众大人们都还好,只是朱雀门在安都各处戒严,若不表态支持金陵王登基,便会被软禁家中,无法外出。尚书省中书省各位大人几乎都被软禁,金陵王似乎调任了一批新人处理几个中枢部门的事务,具体的小人也是不知了。”
“未起冲突便好。”薛相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只怕杨相过于刚硬,做出什么以卵击石的事来。”
“事态紧张,不宜轻举妄动。我们且按沈总督的安排行事,既然金陵王打算诉诸武力,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有能力与那厢对抗时再作打算。”杨鹤亭说道。
薛相点了点头:“只是此地已离安都不远了,落脚附近城镇,只怕都不安全。”
“大人。”
丁佑想了想,上前建议道。
“此去向东二十里有一寺,名叫相国寺,各位大人不如先去寺中暂避。”
众人皆看向薛相,等他定夺。只见薛相沉吟片刻,点头道:
“嗯,此处可行。相国寺是过去的国寺,先帝不崇佛法,已是多年无人问津,朱雀门想必也难想到此处。殿下以为如何?”
薛相说完,转头又去问李弘泽。
“弘泽听薛相安排。”李弘泽并不拿王爷架子,简单表态道。
“那事不宜迟,丁校尉,麻烦你前方带路。”
“是。”
众人议定,便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向着相国寺而去。
走了没多远,四周树林渐渐茂密起来,方才还叽叽喳喳响在耳边的鸟鸣声却已是远得听不明晰。
莫名地,青唐的神经忽然下意识地绷紧,回手握上腰间的软鞭,只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异样。而还未待他细想,只听一声微弱又尖锐的风声响起,青唐条件反射般地瞬间出鞭,啪地一声,竟是将一支从林中飞来的弩箭击落在地。
射箭人大概离得不近,箭至此处已然力道不足,但从方向来看,明明白白是冲着李弘泽来的。
李弘泽与青唐对视一眼,立刻扯下挂在马上的轻弩握在手中,丁佑等人愣了一秒,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刀剑应声出鞘,风林卫们迅速变阵,将马车并李弘泽一起护在了中央。
车中的杨鹤亭不知状况,掀开车帘刚想询问为何停车,只见几道黑影从道路两侧的树林中飞出,甫一落地,便与迎上前去的风林卫打斗起来。
杨鹤亭一惊,草草环视一圈,只见目力所及之处至少有十几名黑衣杀手。
随行的风林卫并不比杀手更多,一人对战几人,抵挡起来很是吃力。青唐将李弘泽护在身后,自己上前与一杀手缠斗起来,李弘泽背靠马车,连射几箭,都被对方险险躲了过去。
是金陵王的人。来人的招式和在韶城遇到的杀手是同一路数,就连护手都戴得一模一样。
青唐眼神一利,猛地送出一鞭,挡住了杀手的攻势。而后一个后翻闪过一剑,轻巧落地,软鞭直直向前击去,逼得黑衣人后退三步方才站定。
派了这么些人,看来此次金陵王是打定主意要将安平逼上绝路了。
个个身手了得,人数又占优,看来此番仍需寻机逃脱,方能护得住他。
青唐正想着,忽见不远处一风林卫受伤倒地,两名杀手没了阻碍,趁机向李弘泽攻了过来。李弘泽急忙闪躲,青唐顾不上眼前的对手,俯身一鞭卷住一人脚踝。胡廿九离得近,见状立时来救,举剑格住了杀手的攻击,两个人各自以一敌二,双双挡在李弘泽身前。
李弘泽后退几步,伺机又是一箭,正好射中了一黑衣人的手臂。只见那黑衣人一个激灵,挥剑直指李弘泽手上的弩,却不防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为防金陵王来袭,李弘泽的弩箭上已是被青唐浸了麻痹毒。
青唐与胡廿九少了一个对手,压力减小了些许,却也没能轻松多久,便又有黑衣人击倒对手压上阵来。
“谷主,我们上吗?”
路边林中,另一群劲装短打的跟踪者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暗处。一手下见青唐与风林卫在打斗中落于下风,便问身边的首领道。
那首领沉眉冷面,目光锐利,正是凌苍。
“再等等。”
凌苍简单答了一句,仍是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的战斗。只见青唐以一对多,不让来势汹汹的黑衣人接近李弘泽,怎奈对手皆是身手了得,一个不慎,被黑衣人一剑划破了胸膛。
“还等什么!”
眼见着青唐胸前负伤,战力受损,凌苍正要下令出击,忽然一声女子的低喝擦过耳边。他顿时一怔,只见一道黑影携着话音从离他们不远的草丛中飞出,几个借力,轻巧巧落在了打斗的人群之中。而这女子刚一落地,抬手便飞出了一圈暗器,为青唐暂时挡住了攻击。
“红烟?”凌苍眉头微蹙,也顾不得红烟为何在此,打了个手势,也带人闪出了藏身处。
青唐这一下伤得不轻,一刀落下,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青唐!”
李弘泽大惊,立刻不管不顾地要前去护他,却见一人影突然出现在青唐前方,将几个黑衣人同时逼退到三步之外。
“师姐?!”
青唐睁大眼睛,颇为意外,下一刻却被李弘泽一把拽住,生生拖离开了杀手的攻击范围。
“你们退后!”
红烟厉声说着,长剑一格一劈,便卸下了一黑衣人的武器。凌苍等人也随即赶到,从已是强弩之末的风林卫处顶下了杀手的攻击。
凌苍一方人手充足,再加上战斗力尚存的风林卫,战局从勉力抵抗一下子就变成一边倒的压制。
“青唐!你怎么样!让我看看!”
李弘泽扶着青唐看向他胸前,只见那薄薄的黑衫已经被血全部浸透了。他二话不说,也不管战况如何,抄起青唐便抱去了马车之中。
“没事……别紧张。”
青唐伤口疼得紧,口中却还是安慰他道。
李弘泽紧抿着嘴唇不说话,钻进马车,四下看了看,伸手扯下车帘撕成布条,便为青唐包扎止血。
躲在车里的薛相和杨鹤亭神经一直绷紧着,见李弘泽抱着浑身是血的青唐闯进来时着实吓了一跳,看清青唐受的伤,便也上前来一同帮忙。
“来的人好像是我师兄。”
青唐任他们摆弄着,一口气松了下来,只觉得手脚脱力,眼前也开始发花。
李弘泽将伤口仔细缠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将他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只见那细瘦的手掌上鲜血混着泥土,已是一团脏污。
“安平。”
青唐见李弘泽神情异样,强打起精神,捏了捏他的手。
“皮肉伤,没关系的,养养就好了。”
李弘泽低低“嗯”了一声,握着青唐的手贴在胸前,低着头不言不语,仿佛开口说上一句,心里有根紧到发颤的弦便会立时绷断一般。
薛相和杨鹤亭坐在一旁,紧张着车外的打斗,也是提心吊胆,闭口噤声,却听不远处凌苍淡定的声音带着森然冷意,不疾不徐地传入车中:
“将这些人全部清掉,一个也别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