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番外 天涯若比邻 ...
-
“累不累啊梧桐?你真是太可怜了。”
墨钦很心疼这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它驮着两个人从蓬莱腹地一路道平城,连水都没怎么喝。他不厌其烦地一瓢又一瓢从餐馆接水出来,喂给马厩里的梧桐。
酒家收了银子,请听荷去后厨看菜。她问祝荣要来点什么酒,对方半天答不出。
她差点忘了,认识这么久,祝荣根本没喝过几回酒。一次是在祝家柴房房顶,喝的是梅子酒。还有一次,就是在宫里宴会上,那被人下了药的酒。
想到这儿,她不禁笑出声来。
“把我打发走了,就这么高兴?”祝荣走到她身旁,弯腰看她。
“我在笑你。有墨郎君在,你可得找不着南北了!”她捂住嘴,想把笑声吃进肚中。
“桂花酿?谁选的,这么甜。”墨钦进来,将瓢洗干净了还给酒家。
听荷朝祝荣眨了眨眼。
墨钦掀起袍子向后一甩,潇洒落座。他略显嫌弃地拎起酒坛为三人倒酒。
不一会儿,桂花香气飘散开来,引得旁边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三人举杯共饮,不多久平城的雾气消散,露出午后太阳的余晖。
平城总是湿漉漉的,正巧解了酒肉穿肠过的辛辣。听荷侧着脸倒在桌上,手边的筷子滚落到地上。她弯下腰在地上摸索,沾了一手灰。
“你在挖什么宝贝?”祝荣俯身看她,笑意盈盈。
他看起来比她清醒些,帮她把筷子拾回桌上,又问酒家讨了双新的。
“别光喝,你们吃菜。”听荷说着夹了一筷子洋芋给祝荣,又夹了一块鱼肚给墨钦。
墨钦皱了皱眉,看着扒着碗里的米饭,一脸满足的样子,终究没说什么。
三人默契地对离别闭口不谈,将这饯行宴吃成了个团圆饭。
可离别就如那山间落日,跟着他们远行的影子,缓缓地将人吞没。
临近傍晚,墨钦一手环着一人,将他们跌跌撞撞地带出酒肆。他的腰间还挂着一小壶甜腻的桂花酿,是特意问酒家讨的小酒壶,方便路上携带。
平城小道上来往车马不多,梧桐慢悠悠地跟在后头,驮着稀少的包裹,怀疑自己是不是惹人不高兴了,他们宁愿走路也不待在它背上。天边有只鸟朝它过来了,它盯着那个白点,停住了四条腿。
系着黄飘带,虽然喝了些酒,祝荣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宫里的信鸽。
他立刻警惕起来,走上前去,将其余两人护在身后。信鸽稳稳落在他的左肩。
祝荣从鸽子脚上取下信筒,将纸条倒在掌心,慢慢摊平。
“写的什么?头晕,看不太清。”他揉了揉眼睛。
墨钦照着念了出来:“我一切安好,你那小情人被墨家小子拐跑了,多保重。”
“......汤衍。”墨钦咬牙切齿。
“汤大人没事就好,咱们走吧。”听荷将头靠在墨钦身上。
“你俩能行么,先找家客栈歇着吧。”
隔日清晨,墨钦带着墨家众人从蓬莱一路抵达西洲。
那里四面环山,遍布戈壁和风沙,是离单都极远的地方。
他给听荷与祝荣留了信,叫他们不必担心,若他日还有机会相见,一定以名贵的葡萄酒相赠,再好好叙旧。
阳春三月,垂柳扶风弄水,湖光荡漾如冰晶碎玉。
听荷还未见过这么美的泽振湖。
她这些年四处游历,在往日同祝荣研究药理的基础上,又拜师学了针灸,不断增进医术,成了大半个江湖郎中。
途径南海与苍漠山时,遇到流寇,遂拔剑驱之,杀了几人,奈何寡不敌众。
忽而道上出现三名学子,一人用卷轴砸了压在听荷身上的人,一人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捅了那头领。另一人扶着听荷往后跑。
四人匆忙跑下山去,逃过一劫。
“多谢各位相助,我身上银两不充裕,只有医术尚可拿的出手。这样吧,我与你们随行一段路,若是你们有人受伤,或是平日里有顽疾,我可以帮忙看看。”
其中一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乃君子侠客风范。我等本不敢奢求姑娘回报。”
“只是,”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元居兄家中母亲常年头疼,看了许多大夫,也吃了许多药,不见效果。不知姑娘可愿意帮忙?”
听荷将行医箱背上,爽快答应了。
“听荷不才,若无他法,我想法子寻我那郎中师父来。他的针法比我更加灵活。”
三名学子高兴得手足无措,连连道谢。
“太好了元居,来苍漠山游学可算来对了。”
“是啊,不仅在彩云亭石碑上领略了羽族先人的风采,还碰上了神医!”
“你们是羽族的人?要回泽振湖去?”
“姑娘莫非也去过?这可巧了。泽振湖离这儿不算远,马车顶多半月就能抵达。”
十一日后,听荷跟着学子元居来到家中,拜访夫人。
“我方才施了针,可还需配合汤药调理。有一味药材我拿不准药量,我知道羽族有个人精通药理,最好能询问他的意见,这样更稳妥些。”
元居听罢,更加感激不尽,请家仆备了些银两给她,以便打点。听荷想推拒,最终还是被劝着收下了。
她站在湖边,将药方包着银钱藏于袖中,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他。
那郎中师父也是游历时结识的,传授她本领后便往单都去了,据说想在那儿开家名叫“天下第一针”的医馆。
可她确实不想再去单都。
神思正游离着,双脚却已经默默走到了祝家门前。
就当看望故友,等治好了元居的娘亲,再拜别也不迟。她用力叩下门环。
“郎君,有位叫听荷的姑娘找你。是有事向你请教。”
种满海棠的庭院,药师放下竹筒水勺,快步走上石阶,穿过长廊。
那人立在照壁旁,正盯着中央的一盆迎客松。
她感受到他的视线,偏头朝里看去。
“见你过得好,我很开心。”听荷喝了茶,半晌说了句有些生分的话。
祝荣没应她,拿出纸笔,开始改药方。
听荷垂眸着他写,“元居竟不知有你这等人物,看来酒香也怕巷子深。”
“我在学堂教书,会教些药理,但以文试为主,比起药理,他们对占卜术的兴趣更加浓厚。羽族的孩子志存高远,大多向往庙堂。至于你说的元居,也不是我的学生。”祝荣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她却听出了藏在平静之下的压抑。
她有些后悔刚才的问候,苦恼地敲了敲脑袋。
祝荣攥住她的手,将她的拳头从头上掰下来摊开。里面有几块银锭。
“这是......”
“是元居备的银子。你把药房交给我,银子归你。”她将袋子里剩余的银钱也倒在桌上,推给祝荣。
祝荣将药方叠好,与银子一并装进钱袋。
他把听荷从椅子上拉起来,攥着她的手腕往大门口走。
“这是去哪儿?这么着急。”
“去找你那元居兄,还钱。”
闹市的蒸笼盖被掀开,米香和蒸汽横在道上,勾人心弦。
听荷牵着祝荣的手,终点是元家宅邸。她真想这路再长些,长到忘记一切,只留你我穿梭在人潮之间。
她说:“我觉得祝先生和祝药师都好。怎样都是那个祝荣。”
元居的母亲有了好转,祝荣那日添了一味滋补气亏的药材,又删去了一味热性药材,更好地中和了药性。听荷的另几味药的用量并无差错,或许是得益于当年在宫中药房没日没夜地用天平配药,调整分量。
从元居家中辞别,又与祝荣在望江楼用了晚膳,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她披上粉色斗篷,从楼下跑到楼前的空地上,转身对着凭栏的人说了八个字。
祝荣举杯遥敬,望着故人渐行渐远。
他佩服她,也羡慕她。
那是心怀天下,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