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
万里无云，天气正好，蔚蓝色的天空没有杂质，风带来凉意，如薄荷一样，路边的观赏树随之晃动。
公交车内闷热高温，同烤箱一样，里面的乘客则是面包，快要膨胀，被蒸熟。
坐在最后面的少年戴着鸭舌帽，紧收的下颌线，略显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
虞熙压低帽檐，浑身散发出不好惹的气息，周围的乘客下意识往两侧躲开，给他让开一条路。
虞熙停在后门，他语气淡漠的对着畏畏缩缩的男人道：“滚。”
男人自然不愿意，但虞熙比他高了一个脑袋，他抹着自己脑袋上冷汗，怯懦的往乘客中挤过去。
“诶，哪来的小孩这么没礼貌？”
“狗娘养的。”
有乘客为男人打抱不平，虞熙却从口袋掏出耳机，他戴上耳机，白色的耳机线打着卷，阴影落在他凹陷的锁骨处。
“月树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后门……”
虞熙抬眸看了眼车外的景色，他抬腿向外走去，这条路虞熙来了很多次，他打着哈欠，眼尾沁出泪水。
昨晚他没睡好，步入炎夏，他们家只有一个空调，在主卧，他的房间是逼仄，老式电风扇呼呼的吹，早上又是被热醒，估计是被谁关上。
这片地区偏僻，杂草从砖块下努力长出，耳边是蝉鸣，一阵又一阵。
“等等。”
跟着虞熙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女生跟不上他的脚步，她鼓起勇气叫住虞熙，等到少年真的停下来，微微抬起下巴，在鸭舌帽的阴影下，他的脸终于暴露在女生的面前。
是张很年轻的脸，五官立体，眼尾上挑，瞳仁是浓郁的黑，与偏多的眼白形成鲜明对比，脸部线条流畅锋利。
“有事？”虞熙摘下耳机，他的手指勾住耳机线。
女生原本就心存害怕，被他这一问，心里直打退堂鼓，但……
“刚才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女生的错觉，她总觉得虞熙因为自己的举动，眼睛都震惊的睁大，像只受惊的猫咪。
开了头，剩下的话就好说，女生捂住自己的手，难堪的说：“他在车上一直蹭我，对不起，他们在说你的时候我没站出来。我，我有点害怕，对不起！”
女生脸因为羞愧而胀红，她是真的害怕，她自嘲道：“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穿得比较奇怪。”
她为了出去玩，特意换上往常不会穿的小短裙，脑袋上还绑着蝴蝶结。
虞熙打断她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他做错了。”
他的嗓音沙哑，却又像薄荷一样清透。
“你没错。”他笃定的说道。
女生心像被击中一样，她抿着唇，破涕而笑：“对，跟我没关系，如果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我一定狠狠地踢过去，然后再报警。”
回想一下，女生可惜的说道：“就让他这么跑了。”
虞熙满意的点头，他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女生把手中精美的袋子塞在他的手里。
她快速念道：“这是我在蛋糕店买的，排了很长队，很好吃，真的很谢谢你。”
怕他拒绝，女生念完就先一步离开，她挥着手同虞熙告别：“再见！”
女生的裙摆像飞扬的蝴蝶，恰好公交车再次到站，她扫去方才的阴霾，走上公交车。
留下虞熙，他提着手中的蛋糕手足无措，如同抓着定时炸弹般。
他抿着唇绷成一条直线，轻轻呼出一口气。
耳机里的平缓的轻音乐在继续播放，虞熙戴好耳机，踩着大树的影子向服装厂去。
＊
虞熙到服装厂把深蓝色工作服套好，宽大没有版型的工作服却被他撑起来。
每个卸货的临时工都有自己的小柜子，虞熙小心翼翼地把装着蛋糕的袋子放进去。
虞熙每次都是默默一人把自己的事做完，这里的临时工又大部分都是周围的中年女人，她们常常结伴过来，负责剪线头。
而年轻一点的男人就负责装货卸货。
工资算不上高，但却是日结，一天能有一百。
虞熙花两天的时间，能赚两百，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是一百，他还要攒下个学期的学费。
但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汗水浸湿额前的发丝，他抬起自己的眼皮，疲惫的靠在柱子上。
“虞熙！”边走进边拖工作服的高杰凑近，他招呼虞熙：“你先去打饭，我占位置。”
他们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等到虞熙端着铁盆过来坐好。
高杰屁股一扭，又看见他只打了青菜，眉头一皱：“你怎么就吃这么点？我们现在还是高中生，你每天又做这么多事。”
对于别人的好意虞熙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和高杰是同班同学，高杰家境不好，来做这些来减轻家里的负担。
“你妈也真是，明明我才看到她自己提着一饭盒，里面都是大鸡腿。”高杰以前也好奇过，明明是母子，为什么两人却没在一起吃饭。
但虞熙不愿说，他也不好再问。
虞熙用筷子拨弄饭里的青菜说：“她身体不好。”
他总是有各种借口安慰自己，比如说妈妈只是很累，妈妈只是很辛苦……她还是爱自己的。
高杰左顾右盼，他奇怪的诶了声：“铁公鸡今天居然给她小孩买了蛋糕？我看那蛋糕好像很贵。”
虞熙被蛋糕两字刺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往旁边看去。
小孩脏兮兮的手正在挖着蛋糕，女人把蛋糕分成两份，涂着劣质口红的大嘴正在吃着奶油。
虞熙放下筷子站起来，他记得很清楚，这是女生送给自己的蛋糕。
所有的情绪一同涌入脑中，他站在女人的桌旁质问：“蛋糕从哪里拿的？”
小孩心虚的缩在一边，他还不忘把蛋糕塞在自己嘴里。
虞熙个子高，有一米八，他握紧拳头，本就因为炎热而烦躁的他更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神经病吧。”女人拍着自己孩子的后背：“别吓到我家乖宝，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你的东西？”
虞熙不想当着小孩的面说是，他生硬的开口：“这是我的。”
袋子上还有他因为紧张无措而划出的一道痕迹。
女人拧着因为纹眉而变得青绿色的眉毛：“什么你的我的？”
她瞥了眼虞熙身上的廉价短袖，嗤笑：“你也不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从厂里偷来的衣服。”
虞熙怔住，他没听懂女人的话，什么偷来的？这是早上妈妈给他的短袖，他以为这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拿去洗就套在身上。
这里的骚动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虞熙还想说什么，一只粗糙的手就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往后扯，在上面留下一圈红痕。
“李姐。”张桂华笑着，她扭头板着张脸斥责虞熙：“没大没小，一点礼貌都没有。”
李姐抬了抬眉，嫌弃的挥手：“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家乖宝吃饭。”
“那是我的。”虞熙不肯退步，他看向张桂华，那双漆黑的眸瘆人。
张桂华心下一慌，李姐是服装厂的小管事，他们这些临时工偶尔会偷拿厂里的衣服，讨好了李姐就能睁只眼闭只眼。
“啪！”
“我靠，你做什么？”
虞熙的脸上落下巴掌，他的脸被扇到一边，他的脑袋晕乎乎，像被用石头砸了一般，脚下踉跄地退了几步。
高杰赶忙扶住他：“你打他做什么！”
总算让那双瘆人的眼离开自己，张桂华斥责虞熙：“快走快走，一天到晚嘴馋得要死。”
虞熙用舌尖顶着脸颊，碎发遮住他的眼，他很想质问妈妈，她知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个蛋糕也是他长这么大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好。”虞熙的脑袋疼得厉害，他哑着嗓子说：“我们走。”
他拉走高杰，不能让他为自己出头，否则被女人盯上，他的这份工作会泡汤。
只是很可惜。
虞熙离开前重新看了眼蛋糕，上面的奶油是粉色的，还有甜滋滋的夹心。
一定很好吃。
他还没尝过。
＊
忙完一整天的工作，虞熙的脸颊上残留着灰尘，他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来自己的帽子。
他在门口等张桂华，张桂华挂着笑意从里面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沓信封。
她心情很好，看到虞熙脸上的灰，还用自己的毛巾替他擦干净。
妈妈的动作让虞熙心跳加速，原本的委屈如同酸涩的泡泡从心底飞上来，然后再被针戳破。
“妈……”
张桂华打断他的话：“你的蛋糕从哪里来的？又花钱了，我们一天到晚赚钱累得要死，供你吃供你穿，你惹火了李姐，我们去哪里做事？全家去吃西北风。”
张桂华絮絮叨叨，她坐在电动车上，把手中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
“你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对了，晚上电风扇就别开了，浪费电，对身体也不好。”
张桂华戴好头盔，没跟虞熙告别就匆忙离开。
“妈妈。”虞熙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他低声喃喃：“我有些疼。”
“妈妈只是担心自己着凉，而且她生你的时候大出血，虞熙，你不能多想，生日是妈妈很辛苦的日子。”
虞熙像个迷茫的孩子，夜色渐深，路灯上围着一圈飞动的小虫子。
夏日的夜晚是闷热的，潮湿的空气糊在人们的脸上，寂静的郊区什么也没有。
虞熙重新戴好鸭舌帽，他面无表情的把耳机插上，清晰的纯音乐驱散他心中涌现的恐惧。
虞熙停住脚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而是坐上公交车向市中心去，他想放纵一回。
等到他到市中心后，虞熙却曲起手指，他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贫穷，阴冷，不被接纳的小怪物。
他顺着手机的地图来到蛋糕店，精美的暖光照射在店中，浓郁的面包香味扑面而来，站在面包店门口，他按下心中的不安与慌张，伴随着收银员的“欢迎光临”坦然进去。
面包店很安静，大家都在拿着夹子挑选，这是虞熙第一次来，他学着其他顾客的样子，在拿之前他怕手指很脏，特意用纸再擦一次。
终于找到女生送他的那款蛋糕，他的目光落在价钱上——120元。
好贵。
虞熙的耳尖发烫，他总觉得周边的人都在齐刷刷的注视自己，在讨论自己，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虞熙选了这里最便宜的蛋糕，只有巴掌大小，却要20元。
挂着公式化笑容的收银员见面前出现的少年，眼中蓦地一亮，少年肤色偏白，透着生人免进的气质，但五官精致得同漫画中走出来一样。
“结账。”
“诶，好。”收银员回神，她问虞熙：“您有我们这里的会员吗？可以办一个，每周日会有优惠哦。”
虞熙摩挲着自己的手机外壳，会员，听起来就很高级的东西。
“不用。”虞熙淡淡开口拒绝，他重新戴上耳机，回到自己的世界。
收银员很快将蛋糕包装好：“请您慢走。”
“谢谢。”虞熙礼貌的同收银员告别，等到离开面包店后，他又茫然，只能顺着人流漫无目的的晃，最后来到长椅上坐好。
和女生给的蛋糕不同，这块蛋糕又小又普通。
虞熙拆开包装，他拿着叉子坐好，垂眸看向手中的蛋糕。
“砰！”
虞熙抬头去看，只见蓝黑色布满星空的天上有烟花绽放，如此绚烂。
广场上的路灯跟着一块变暗，虞熙还歪着脑袋，继而路灯接连变亮，正中间的喷泉一同向上喷发。
面前的大屏出现一排大字——廖宝珠！十七岁生日快乐！
虞熙心跳加速，烟花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没人注意到广场的角落里还待着一个少年。
虞熙咬着蛋糕，和他想象的一样好吃。
生日快乐。
他在心里对着自己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