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叔叔》亭亭木

5、第五章

　　杜殊晖坐在几个人中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粗线毛衣，袖子捋上去一点，露出了结实而有力的手臂。他的手肘轻轻地搁在旁边的圆桌上，整个人神态自若，谈笑风生。在几个人当中，相当的出挑。让人不得不去注意他。

　　进去之后，大家纷纷跟他们俩打招呼，杜殊晖连忙站起来，又是为他们拉椅子，又是给他们倒茶。等他们坐下，给他们倒好了茶。杜殊晖又赶紧将手中的烟摁灭在白瓷的烟灰缸里，还号召大家说：“都别抽了！别抽了！吃点零食，喝喝茶！”

　　“为什么？我这烟还没抽完呢！”一个人不解地问。

　　“就是啊！我的烟也才刚点上。你们想吃就吃你们的呗，管我们干什么？”另一个人也很不解。

　　杜殊晖却不管，上去就把他们的烟夺了过来，“抽什么抽！一会儿不抽急不死你们！来！”他一伸手，从旁边拿了盘瓜子和花生的拼盘给他们，“吃点东西，补补营养，总吸烟对肺不好！瓜子花生是养肺的！”

　　有一个人忍不住笑了，“我说老杜，你可真会胡说八道！瓜子花生什么时候能养肺了？”

　　“养身体不就是养肺！”杜殊晖振振有词地说，“肺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啊？”

　　那人哑口无言。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孟青筠也不例外。他笑着看着杜殊晖，愈发地感到杜殊晖为人的幽默和机智。杜殊晖忽然也睃了他一眼，脸上也笑意盈盈的。

　　然后，杜殊晖又对大家说：“来！都养养肺，暂时先歇歇！别总抽烟！”

　　说完，他又看了孟青筠一眼。孟青筠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心里早就感动了，他明白，这是杜殊晖在体恤他的不抽烟。毕竟，杜殊晖是一个善良的快乐者啊！

　　一会儿，杜殊晖出去拿了一本菜单来，走过来递给孟青筠。“看看想吃什么菜？”

　　孟青筠还没来得及接过菜单，只是刚想抬手，有个眼尖的人却忽然大叫了起来，把孟青筠的手都吓得缩了回去。

　　“唉？杜殊晖，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只让青筠一个人点菜？怎么不让我们点啊？”

　　孟青筠窘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杜殊晖却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让青筠点菜自然有让他点的道理，不让你们点自然有不让你们点的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另一个笑骂道：“我看你就是区别对待！”

　　“你说对了！就是区别对待！”孟展翔跳出来了，加入了孟青筠和杜殊晖的阵营。“青筠是老杜的侄子，人家长辈照顾晚辈，这不是应该的嘛。瞧你们那小气样！”

　　说完，他就得意地笑了。

　　“什么长辈晚辈？什么侄子？”又有人困惑地问。

　　“我跟老杜是兄弟，青筠是我侄子，那青筠不就等于是老杜的侄子。”孟展翔理直气壮地解释说。

　　“这不对呀！”那个人又皱眉，“我们也是兄弟，青筠也没成我们的侄子呀！”

　　“你懂什么！”又有人帮腔了，“人家那是在巴结老杜呢！”

　　“去你大爷的！”孟展翔骂他，“你们又不在东洲，青筠凭什么给你们当侄子？”

　　几个人一递一句地玩笑着。孟青筠却感到羞愧难耐，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殊晖反倒泰然自若，从容不迫，仍然让孟青筠继续点菜，“别管他们！咱们点咱们的。”他鼓励地说。

　　孟青筠却还是无法享受这特殊的待遇，因此，他只得讪笑着说：“我都行，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就把菜单还给了杜殊晖。

　　“行，那我看着给你点几个。”杜殊晖微微一笑，接过菜单，一只手轻轻地握了握他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的安慰，然后就走开了。

　　孟青筠愣了一下，立刻回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地感到那一握里暗藏着许多关怀和体贴，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心里顿时感到一股温暖。

　　不多一会儿，又有几个人陆续到了。是一帮女同学。其中就有李曼如。李曼如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大衣，头发依然披散着，气质依然很脱俗。

　　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孟青筠就暗中给孟展翔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看李曼如。孟展翔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瞅了瞅李曼如，却将孟青筠的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只说：“喝茶！”

　　孟青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知道，孟展翔这是让他少去在意那个李曼如。因此，他很知趣地收回了视线，抓了几颗花生剥了吃了起来。

　　人都到齐了，筵席开始了，服务员陆续将饭菜端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是满桌子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红烧的，清蒸的，炖的，煮的，各色菜系都纷纷在列。其中还有孟青筠爱吃的红烧肉和清蒸鱼头。

　　这时候，杜殊晖已经在孟青筠身边的位置坐下了，他指着这两道菜，小声地对孟青筠说：“怎么样？我给你点的菜，你还满意吗？”

　　孟青筠一阵惊悸，杜殊晖怎么知道他会喜欢吃什么菜？这个新晋“长辈”未免也太体贴他这个“晚辈”了吧。他故作平静地笑了笑，又平静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在心里，他已然猜到，孟展翔不知道跟杜殊晖说了多少关于他的事。

　　杜殊晖带了好多瓶红酒过来，大家面前的酒杯里早已被他斟下了红酒。这时，身为东道主的他，就端起面前的酒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大家举杯说：“各位！让我们先来干一杯！隔了那么多年，我们难得聚一次，难得能凑在一起吃顿饭。老实说，我挺感慨的，一晃眼，我们都毕业那么多年了，如今的大家，是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当然也有两者兼具的，现在，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幸福，当然，也有了各自的烦恼。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没有分散，岁月没有将我们分开，时间也没有将我们的友谊冲淡。我们还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一起共渡这个即将到来的特别的千禧年。为了这份幸运，让我们一起干杯吧！”

　　然后，大家就纷纷起身，一起碰杯，屋子里顿时“叮呤咣啷”声一片，大家仰头饮下杯子里的酒水。接着，又先后坐了回去。

　　刚坐下，杜殊晖就拿起面前的酒瓶，突然问大家：“对了，你们觉得这个酒怎么样？喝起来顺口吗？”

　　有人打趣地说：“你杜老板的红酒生意做得这么好，你的酒怎么可能不顺口。”

　　“我是认真的！”杜殊晖正色道。

　　李曼如倏尔开了口，接过话说：“是真的，我觉得很顺口。这酒很好的。”

　　另一个人不禁抿嘴笑了，“曼如，在你眼里，老杜的什么不好。”

　　屋子里顿时一片暧昧的笑色，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李曼如和杜殊晖。显然，对他们之间的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李曼如也颔首羞涩地笑，看起来对这句调侃非常受用。
　　杜殊晖则是窘着脸，立刻将话题转开了。“都吃菜呀！再不吃菜都凉了！来！来！都动筷子！”

　　杜殊晖虽然在逃避，虽然在努力地与李曼如划清界限，但，这帮同学却像是铁了心要撮合他们似的，仍旧不时开他们的玩笑。李曼如一直没有抗争大家的“非礼”，杜殊晖却是一味地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配合大家。

　　坐在旁边的孟青筠，从头到尾都在跟着看热闹，脸上也尽是忍耐的笑意。他不时地会偷偷打量杜殊晖一眼，不时地会想到孟展翔说“杜殊晖不会跟李曼如在一起”的话，现在看来，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暗自想着，也不知道孟展翔的话最后会不会成真。
　　然而，他却没想到，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变化之快，变化之大，都令他始料未及，甚至是震惊不已。

　　吃完饭后，大家还意犹未尽，不愿散席。于是，杜殊晖就邀请大家到旁边的KTV去唱歌。

　　在KTV里，大家唱了一圈之后，李曼如点了一首梅艳芳的《亲密爱人》。然后，她就把一只话筒递给坐在角落的杜殊晖，邀请杜殊晖和她一起合唱。

　　然而，杜殊晖似乎有些犹疑，没接话筒。与此同时，一个叫王昕的男同学突然走到李曼如跟前，对李曼如说：“我跟你唱，我最擅长这首歌了。”

　　说着，他就伸手去要李曼如的话筒。李曼如却把话筒往背后一藏，嗔目道：“谁要跟你唱！我才不跟你唱呢！”

　　王昕冷笑了一声，说：“怎么？跟我唱怎么了？不就一首歌吗？你要不跟我唱，那我跟老杜唱。”他扭头对杜殊晖说：“来，老杜，我们俩一起唱。你把话筒给我们。”他又伸手问李曼如要话筒。

　　李曼如羞愤交加，瞪着王昕，“王昕！你故意的是吧？你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王昕似笑非笑，“李曼如，你别小人之心了！不就是唱个歌嘛。你们都唱了那么多首了，我还一首没唱呢，我好容易碰到一首会唱的，你却偏偏不让我唱。到底是谁跟谁过不去？”说着，王昕的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

　　气氛开始变得僵硬和冷淡，杜殊晖这时候终于出来打圆场，“就让老王唱吧，我本来也不怎么会唱这首歌。”

　　李曼如却依然不悦地瞪着王昕，迟迟不肯对两支话筒松手。王昕似乎开始怕了她，又提议说：“我看这样吧，我们公平一点，抽签决定，好吧？我们抽到谁，谁就跟老杜唱这首歌。这总公平吧？”

　　“唉？我不会唱。我不参与。你们唱！你们唱！”杜殊晖急忙声明，好像很不愿意卷入他们的争执。

　　“你不唱怎么行！人家就想跟你唱呢！”王昕打趣着说，又瞟了李曼如一眼，眼神里有忌惮，也有挑衅。

　　李曼如这才让了一步，说：“既然这样，那只有我们几个女同学可以参加。你们男同学不行。”

　　“唉？为什么？凭什么？我们男同学也想跟老杜唱这首歌啊。反正是唱着玩而已。只许你们女同学跟他唱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跟他唱这首歌还有别的意思？”王昕“不怀好意”地问。

　　李曼如临危不乱，有理有据地说：“因为这是我点的歌。你们想跟老杜唱，你们自己去点歌啊。干嘛抢我的歌？”

　　“我就抢你的歌了！”王昕继续嬉皮笑脸的，“这样才能考验出你和老杜的缘分啊！怎么？你是怕你们之间经受不住考验是吧？”

　　他们争执不下，众人在一旁看着，笑着，像是习惯了似的。

　　孟青筠却不明就里，王昕为什么非要从中作梗，为什么非要阻拦李曼如。他凑近了孟展翔，向孟展翔打听，孟展翔先是会心一笑，接着就小声地告诉他，“王昕喜欢李曼如，他是在吃杜殊晖的醋。”

　　孟青筠恍然大悟，不禁笑了。想不到这帮同学之间的关系这么错综复杂，这么爱恨纠葛。

　　这时候，李曼如和王昕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任杜殊晖怎么劝都劝不住。李曼如又咬牙切齿地瞪了王昕一眼，说：“好！抽签就抽签！谁怕谁！”

　　王昕几乎拍手称快，立刻叫服务员拿纸笔来。杜殊晖这时候却从中阻拦，看起来很不情愿。但，他敌不过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那些同学七嘴八舌地说这只是一个游戏，非让他参与不可。

　　服务员很快就拿来了纸笔，王昕把在场的人的名字一一写了下来，又把名字撕成单独的纸条，再折叠起来，最后，就把纸条全部递到杜殊晖的手里。

　　“你来抽！”

　　杜殊晖接了过来，把纸条合拢在手心里，摇了几下，再抛在桌子上，然后，就从中抽了一个。

　　众人齐齐围了过去，都等着看好戏。杜殊晖打开了纸条，结果，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刹那，杜殊晖却莫名地朝孟青筠看了过来。大家纷纷都朝孟青筠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