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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

  •   也许是躺的太久,姚复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陛下醒了!”

      旋即就是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都闯进了房间,声音也又多又杂,有欢快的呼告,也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把桌上的茶壶拿过来。”应瑕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饮水声在头顶尺余处响起,眼前也渐渐恢复清明。

      五六张脸映在眼前,姚复无奈的开口:“你们几个,都别走。”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最终韩玉笙笑着开口问应瑕:“殿下,陛下说什么呢,听不清啊。”

      “晚上办夜宴,留下来吃完饭再走——放心,只是普通的宴会,没有勾心斗角。”应瑕揉揉眉心,坐到榻边,把姚复拉起来,“自己能坐起来还要我扶,惯的你。”

      “夜宴啊,哈哈哈。”韩玉笙笑着后退半步,旋即换了话题,“那我的船呢?”

      应瑕又喝了两口茶,说道:“答应你的就不会食言,你回阖闾城等着就好。”

      须弥芥子收起火盆,打算转身离开,却被叫住了:“仙子,朕欠了您不少人情,晚上真的不留下来与宴?”

      “不必。”须弥芥子在门口停了一下,“这人情,我的小徒弟尘生迟早回来讨。届时陛下为他网开一面便是。”

      姚复勉强笑了笑。

      端阳节刚过了没多久,即便姚复没法主事,宫里还是如同往年一样做好了辟百邪、驱五毒的工作,到处弥漫着艾草的香气。

      夜宴没让应琼跟着上场做饭,倒也不必担心餐饭的味道。

      先坐不住的总是小孩子们。

      姚复笑着默许了稚子越过皇帝先下手吃饭的“僭越行为”,只是制止住了太子给陈延楸喂东西的行为——那是一整块没去刺的鲤鱼肉。

      孩子们在宴席上笑的欢快,根本不懂大人们的世界。

      姚复举起酒杯,坐在主位上笑说:“九年前大家随朕征战四方,功不可没;近日来大家又舍身相助,确实是朕欠了大家的人情。

      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三年失却了初心。鸟尽弓藏确不是君子所为,朕也无心再去追究。只是夜宴之后,希望大家能把兵权交回来——朕会给你们安置田产,保一世无忧。”

      武将们都愣了一会儿,旋即笑起来,新涂率先把手里的兵符丢进了金桃手里的金盘,几个将军挨个站起来,跟着把兵符抛上去,又迅速落了座。

      虎符握在皇帝手里,这些乱世之中供地方调兵遣将用的兵符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珠英,圣旨拿来了吗?”姚复把酒喝完,笑着转头问应瑕。

      应瑕拿手帕擦擦唇上的油脂,用眼神示意金桃。

      金桃把托盘送进另一个婢女手中,从袖中拿出圣旨来,咬字清晰不疾不徐地念起来:“太师司空谷,封长沙侯,食邑三百户,良田八百亩,赐丹书铁券,不得袭爵;右丞相陈重熙,改任钦天监监正,擢拔至正二品,命于阖闾城重建天文台,每年须入京觐见,如外官,可袭职;

      大将军新涂,停将军职,封镇国公,于长安开府;骠骑将军解臻、车骑将军解斛珠依次拔级,镇守边关,无军令不出征。”

      她顿了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继续说:“韩都督,改任合浦郡守,督促采珠之制变革及赋税事宜。桥尚书、魏尚书官任原职。”

      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韩玉笙一眼,怀疑他在幻境里做了什么坏事,一出来突然从督管几路军队的统帅,忽然降职成了一个偏远小郡、不毛之地的郡守。

      姚复举着酒杯,又抿了一口,笑说:“你这宝船不出海也是白搭,不如在南海远航够了再跟着陈监正回阖闾城去。”

      “陛下有心。”韩玉笙举杯回敬,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服气:阖闾城东边也是海,照样能航船,姚复分明就是不想让他碍着韩玉筝的眼,免得对年幼的陈延楸、未来的太子妃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也不知当时司空谷多说什么话,非说陈延楸命格大贵,利于家国大运,方才被指腹为婚的。

      现在害的他根本没办法监督陈重熙对韩玉筝的小动作。

      先前“鸟尽弓藏”的事算被轻轻揭过了,甚至是可以说每个人都得了利,宴会很快又陷入了欢乐祥和的氛围。

      也许是尘埃落定后心神松懈,酒席还未过半,大家便醉的七七八八了,应瑕叫来婢女,把醉倒的人暂且安排在宫里,蹲下身子对太子说:“浔儿,带大家到花园儿里玩玩儿吧。”

      她其实不怎么愿意让太子往花园里去,那儿种了一颗梅树,是前朝留下的,老干虬枝的,本都以为被烧死了,第二年春天竟生了新苞。

      太子又顽皮,老爱乱跑乱爬,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桥虹的女儿八岁,应当能看好这一群孩子。

      太子欢呼一声,马上抓住陈延楸的手,转身从小路钻进了花园。

      应瑕扶起姚复,把他架回内室去,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很少喝醉,这次倒是个例外。

      “双福,他们走了吗?”姚复忽然睁开眼睛,握住应瑕的手,笑着问。

      “没呢。”应瑕把醒酒汤端来,拿小匙搅动着,准备待会儿喂他喝下去。

      “嗯……我想到了好多。”姚复忽然坐起来,趴在应瑕肩上,“以布衣平天下,最后竟然与前朝的肉食者无异……我想,我找到我的初衷了。”

      应瑕笑笑,没说话,随后举起小勺,把醒酒汤喂给姚复,随后说:“你其实不用找它。你的一片赤子心全都放在我这儿——”

      姚复还是不甚清醒,歪头看着她笑了笑。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基于你的意志。你想做什么,我就尽力为你做成。”应瑕把碗放下,继续说,“我初来乍到,不知生存的意义。你带我看见人间百态,从此成了我生命中的光。”

      “……”姚复躺回床上,仍是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酒液麻木了他的思绪,不过这次已经没有碧姬乘虚而入了。

      到了五月的末尾,金陵有人在某处战场挖到了屈郢和碧姬的尸体,寻了简陋的棺椁装起来一路运到了长安,打算邀功领赏。

      据说那边战场完全是荒地,只有掩埋两具尸体的土地上开满了荼蘼——这春末的最后一支花,一直到了要与西子争艳的时节还在盛放,自然有奇特之处。

      农夫和士兵挖开了土地,果然见了当时被姚复草草掩埋的碧姬,在不远处把屈郢也挖了出来。

      两具尸体都神色安然,肌肤吹弹可破,仿佛只是陷入了长眠。

      姚复赏给那几个人一些黄金,让人打了合葬棺。

      五月的最后一天,他忽然问应瑕:“你还想要楚王的头吗?”

      来探望的应琼惊讶地张大嘴巴,应瑕手里的糕点掉在了裙子上,良久她才开口:“不要。我在吃东西呢。”

      “啊,我还说恰巧能压着时间把大礼送给你呢。”姚复环臂倚在门框上,又问,“那把他们埋在哪?长安城可是寸土寸金——还是说把他们运回滇州或是江南?”

      “埋花园儿好了。”应瑕拾起衣服上那只糕点,咬了一口继续说,“碧姬生前看不到繁花锦绣,死后总得好好看看。况且埋在花园也不用钱,还不怕有人盗墓。”

      “好吧。”姚复也上前拿了一块糕点吃起来,就势坐下问,“那随葬品呢?我不打算给太多,毕竟我们也没钱。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早就被哄抢一空了,也就剩那只虫子还活着。”

      应瑕又愣了一下。

      一个人死后如果要厚葬,花费的钱真不少——修缮豪华的墓室,用名贵的用品做随葬,再用上好的玉堵塞七窍,还要延请送葬的队伍。

      “能安葬就不错了!要什么随葬!虫子埋进去!”应瑕忽然觉得手上的糕点失去了原本的香味,只好有些郁闷地堵了回去。

      最终这对鸳鸯还是被草草埋进了御花园那棵老梅树底下。

      太子郑重的把那只装着蛊虫的小瓶子一并埋了进去,看着匠人们把土盖上,太子终于抬头问父亲:“父皇,里面埋的谁?”

      “从前给过你一颗糖,但被你当面丢掉了的碧姬娘子。”姚复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拉着应瑕从另一边的小门出去了。

      荼蘼花再度破土而出,盛夏的阳光直直照在那一方简单的墓碑上,映亮了两行鎏金的小字:“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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