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偈》古拉格

18、失窃

　　黄昏时分，天空阴沉细雨绵绵，医官宫袍女子跟随侍从沿竹阶小路至室内。听闻楚鄂君身体抱恙，妇人怀里抱着个木匣，从中取出一颗黑蜡琥珀般石头，她先取出刀具切下一片，混合各色香料细细研磨成药包，取松枝点燃，昏沉室内顿时馨香扑鼻。
　　“听闻楚鄂君水土不服，常头疼发热，此物乃名贵药材龙涎香，本是供奉先王享受之物。”
　　他打量着她，这女子虽然身着医官服，但耳颈间所戴首饰珠宝十分华贵，懂得供奉宝物逢迎权贵，言谈举止和其他奴婢不同，看起来在宫中颇有地位。
　　一番问诊后，医女恭敬地奉上宝石
　　“平日慻乏心燥，只需燃上一撮粉末，便心神舒畅。”
　　“传闻简公生前服侍奴仆已全部殉葬，唯独你还活着。”
　　女子答曰
　　“回秉鄂君，奴并非宫中人，善推拿被召入官邸，因善识药材受到太后赏识。先王福泽深厚，病虽入体但未危机生命，周边侍女却多烂肤入骨而死。”
　　“先王病症要如何医治？”
　　“此毒乃沾染上民间不洁邪气。贫者以茯苓、地黄、炒白术煮沸后擦拭全身，先王服用我家公子研制的金丹、辅助推拿换血疗法，颇有奇效。”
　　“温汤本是用来治疗风湿痼疾，这里不比宫内管理严格。简公年事已高，却沉湎女色，年年从民间挑选稚女享用。官妓与奴仆通奸、蝇营狗苟成风，老者华袍之下皆是烂毒疮，自然是不能回宫。上至贵族、下至奴婢遍染疫病，药材供不应求，金丹是奇货可居。。。也难怪昭你入宫，也唯独你还活着。”
　　医女低头，嘴角露出隐秘又恶毒微笑。
　　“人想活下去这件事，本身无可厚非。”
　　见他陷入沉思未发现端倪，只要轻轻一推“病致骨穿肉烂、不成人形者，被草席裹着丢弃宫外乱葬岗。五柳山是官妓怀孕后堕子之地，传闻鼠群泛滥、饥犬环伺，很多病患尚存一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活着被吃掉了。”
　　楚鄂君霍然抬头。
　　官邸本是温柔缱绻之地，背后却凄惨至此？女子血肉融化于炼狱温汤，荒郊野林里皑皑白骨，皆是王权纵欲下牺牲品。
　　“按照这么说。。。”
　　“谁都有可能下手。”
　　“很好，下去罢。”
　　医女起身慢慢后退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伏在地上的手停住了
　　“奴孙乔氏。”

　　郑国宫城正殿，黄昏继位后，郑定公恭谨正座在席上，阴影刻出一张惶恐脸容。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五短身材老者跪拜地下。
　　“周父，快快免礼！”
　　老人看看周边侍从不言。
　　郑定公嘱咐下人“在外待命罢。”侍从麻木表情掠过一丝异样，郑简公死后上下三缄其口，很难不使人揣测。在旁人鱼贯而出，阖上门后，大夫子产快步递上一绢布文综，上面密密麻麻概述案情经过，定公连忙卷开细看，一时间大惊失色。
　　后者示意勿声张“阅后置于烛火上焚烧，勿透露他人。”
　　定公惊魂不定
　　“凶手们岂不是。。。”
　　子产叹息“是谁并不重要，大王以为晋、楚会如何处理此事？”
　　“郑国并非强国，惧楚、慑秦、畏晋，先王在世，素来力求平衡自保。眼下如果晋与楚开战，虎视眈眈的秦国势必趁机吞占郑国，此事还不如大事化了。”
　　老者捻须沉吟“其实晋、楚并不会开战。”
　　“何以见得？”
　　“晋平公掌权腐化堕落，致使韩、赵、魏三家掌握兵权。魏颉与楚交战自身实力便会削弱，他之所以傲慢无礼，羞辱楚人，关押王子，无非想在国内树立威望，根本无意插手郑国内部斗争。”
　　大夫子产神色微暗
　　“传闻楚鄂君平定铜山之乱，蔡公弃疾灭陈县，都有军功。楚灵王怎会将兵权交给子皙，让他再立战功？灵王正是明白晋国陷入内斗无意与楚征战，想拉拢魏颉稳固后方。交涉是障眼法，灵王恐怕声东击西、攻徐国窥伺吴国，建立自己威信。”
　　郑定公依旧不放心，捧着烫伤山芋不知所措“但扣押公子比的事情。。。”
　　“魏颉处理并无不妥，先王乃是一国之君，含冤而死怎可以草草结案？此事关乎一国脸面。名义由晋国出面调查，魏颉恐怕会任由楚人处置。。。再过几日，鄂君便会来请求释放公子比，彼时王上答应便是。”
　　“寡人明白。”
　　郑国上下对简公死亡并无悲伤，且多次重申晋、楚贵宾莅临结交友邦即是荣幸。定公继位举国鼎之礼上，大夫子产听见简公亡灵浴血哭诉，持遗诏辅佐新君，提出严查此事、绝不姑息，将此事调查权委任晋国将军魏颉，主持公道！

　　窗外传来狸猫瘆人啼鸣。
　　公子比围着缇花罗纹被蜷缩一团，面骇如土色，门外传来脚步低语，就往角落边缘退缩。随后门外嗡嗡声戛然止住，侍从都离开，夜色下一人面无表情出现。
　　“子晳，救我！”
　　鄂君俯看自己异母弟弟扑上前痛哭流涕，舒展羊皮纸宣告
　　“简公身患重疾，独宿屋内，旧疮症发作便呼唤医治。楚国公子比听闻有异声，进入房内，其伤口喷鲜不治身亡，死因归咎于宫仆疏于照料，致使毒疮迸裂，官邸奴仆三十余全部死殉。案情呈递郑定公，你便可释放了。”
　　他俯看抖动如筛糠的公子比，假如晋、郑有意加害，怎会让人住得如此舒适？明显的诬陷，难道旁人就会看不出来吗。案上冷却凝固牛肉汤饭纹丝未动，是怕被下毒杀害，数个兄弟当中，他们虽异母所生容颜却最相似，胆识谋略相差甚远。
　　公子比依旧战战兢兢
　　“多谢王兄周旋，小弟必重谢。。。只是虎符。。。虎符失窃了。”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子皙怒不可遏！
　　遗失军符是一项重罪，自己虽并非第一责任人，也难保不被政敌攻讦。更何况，晋军发现楚人丧失调兵权利会怎样呢？战略上讲，公子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哪怕扣押为人质对楚也没有实质影响，可虎符一定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虎符由我贴身携带，就寝时也从不离身。那日离开浴池后，经过回廊外听闻有很大动静，一阵异香后晕倒在地，醒来发现被人搬到偏殿，简公尸体也躺在血泊之中。”
　　“财物可有丢失？”
　　“一件镂雕鸣凤玉佩、一柄青铜骊龙宝剑皆不翼而飞。但王兄也不必担心，这几日，我已找奴仆调查过虎符下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比，明目张胆调查虎符失窃事情，迟早酿成大祸。
　　“官邸不比宫中戒备森严，很多生活物资都需要调度，特别药材稀缺！温汤官邸历来丢东西，是被宫婢拿到五常山交易，我遣人再三询问过，满月楼系黑市交易场，月中旬开放，宫里各色商品待价而沽。”
　　既然是月中旬，时间紧迫更不容失误，他强忍怒火交代完事情
　　“先王之死，定公碍于颜面，将会对文书内容安排核查，然后原样昭告。明日安排王弟先回军营，早一步脱离险境，切勿惊动旁人，但奴仆扣押在官邸内，直到案情公布对外依旧是监守状态。”
　　“放心，计谋成功前，王弟必不会告诉任何一人。”
　　“虎符失窃不宜再声张，明日我将遣人到五常市满月楼寻觅。”
　　公子比大喜过望
　　“那就有劳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