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恋爱》栖迦

6、开机

　　一月中旬的某个周五，《望青山》剧组正式开机，开机仪式在市郊拍摄地的山中。

　　天空落着鹅毛大雪，山野一片耀眼的银白，空旷的乡镇公路上，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在雪中小心行驶，缓缓开往拍摄地。

　　“与微哥，需要开窗透透气吗，我看你好像不是很舒服。”商务车内，秦岸汀回头看了眼，语气担忧。

　　半个月前，秦岸汀正式入职纪氏总部，成了秘书部门的一名职工，原来的助理今天去子公司走访，刚好他坐办公室坐烦了，所以主动顶上来充当一日司机。

　　“不用了，我没事。”纪与微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脑子里那种挥之不去的疲劳感。

　　这半个月加班太多，休息时长加起来都没多少，昨天忙完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体估计是撑不住，垮了。

　　他看向车窗外：“待会儿开机仪式结束后去一趟附近的镇上，看看有没有药店。”

　　秦岸汀应了一声。

　　音落，放在腿侧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纪与微瞥了一眼。

　　是导演许文发来的消息，提醒他山里温度更低，下雪视线不清晰，而且道路结冰，开车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他回复了感谢，退出了与许文的聊天界面后，指尖划下，顿了顿，点进了沈凌洲的聊天界面。

　　自从上次吃过饭，纪与微便经常能收到沈凌洲的微信消息，内容倒是比失忆前规矩，只是问了些琐碎的事，不过都是关于他们二人的。

　　而且最后总要加上一句“这样有助于恢复记忆”类似的话，像是生怕纪与微不知道自己在打着幌子入侵他的生活。

　　最新的聊天还停在他问开机来不来的地方。

　　那天在家里，纪与微是没有心情回复，后来再问没回复，是因为工作太忙没确定好行程空档。

　　目光在那几个字上流连几瞬，他还是按灭了屏幕。

　　特意回复什么，他是受到了导演的邀请，又不是为了沈凌洲而去。

　　开机仪式定在了城郊山中的一个山庄里，因为主角从父剿山匪的第一场戏就要在这里拍。

　　山庄古色古香，原本是边上城镇发展旅游业的成果，现在被租用为片场，到处都架起了机器设备。

　　刚到山庄门口，便有人指引他们去山庄中心的武场。

　　在那里，纪与微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突出的沈凌洲。

　　此刻的他已经做好了妆发，银冠束发，朗目疏眉，露出的脸庞轮廓分明，即便穿着宽大的长款羽绒服，也能看出他身形的笔直修长。

　　一举一动中，与纪与与微更加久远记忆中的少年沈云鹤逐渐重合，让他一时间有些恍神。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朋友。

　　“我去，原来那哥们儿是影帝啊！”

　　忽然，旁边的秦岸汀小小惊呼了一下。

　　纪与微回神，“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问道：“之前不认识吗？”

　　秦岸汀摇了摇头，抱臂道：“不认识，我不看电视剧也不看电影，还是昨晚上出发前看了眼这个剧组的介绍。”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沈凌洲：“话说哥们儿的脸是真能扛，快三十岁了吧，稍微化个妆跟二十岁的青年好像也没差，就是这身高不现实。”

　　原著中开篇主角只有16岁，由于没有选到合适的演员，编剧在与原著作者商讨后修改了年龄时间线，所以第一场戏中，主角的年龄变成了二十岁。

　　“三十岁年纪很大吗？”纪与微挑眉。

　　秦岸汀这才猛然想起，他与微哥兼现在的老板也快三十了，于是火速滑跪道歉：“不大不大，三十多好啊，等哥你三十了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纪与微：“……”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话间，演讲台边许文看到了他俩，本想迎过去，但眼前源源不断有人来祝贺，就远远招了招手：“纪总，来这边！”

　　大嗓门使得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到了纪与微和秦岸汀身上。

　　现场除了演员和工作人员，还有前来报道电视剧的媒体，见状纷纷将摄像机对准两人，严格来说是纪与微。

　　上回沈凌洲住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想从纪与微身上挖出点爆炸性的消息，结果没一个人成功，纪家的保镖业务能力太强，每次刚拍到照片，就被抓住要求删除照片了。

　　现在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拍摄，当然得拍个够。

　　纪与微对于应对这样的场面已经颇为熟练，点头朝各方礼貌致意，抬步朝台边走去。

　　从小跟在哥哥背后见识各种大场面的秦岸汀还算淡定，只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表情酷酷的走在纪与微身后，颇有一种“我和我哥嘎嘎乱杀”的感觉。

　　只不过是他与微哥负责乱杀，他负责嘎嘎。

　　到了台边，两人都收到了许文给的开机红包。

　　“谢谢许导，”纪与微笑了笑，“我们也有吗？”

　　剧组开机上了好几个热搜，热度也是赚足了，许文此刻红光满面：“所有人都有，图个好彩头！而且我才应该感谢纪总，当时资金不足快要停拍的时候，是纪总救了整个剧组。”

　　起初《望青云》决定影视化时，网上抵制的声音很多，招商也不理想，并不想现在这么顺利。

　　小说流量大意味着读者群众多，大多数读者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小说人物真人化，以免真人的表现影响小说人物的形象。

　　且近几年娱乐圈影视作品质量良莠不齐，大部分权谋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因为各种原因都扑了，加之他只是个有几部作品才火的新锐导演，资方投资也很谨慎。

　　在剧组陷入即将停拍的问题时，纪与微出现了，立马解决了所有困难，剧组才能有今天。

　　“鸡翅膀老师前几天还请我代为表达他的感谢。”

　　鸡翅膀老师全名隐形的鸡翅膀，是《望青山》的原著作者。

　　闻言，纪与微和许文握了握手：“客气了。”
　　毕竟他也有事情拜托作者。

　　上前问候的人很多，纪与微微笑着一一应对，等许文去准备上台演讲，其他人才慢慢散开。

　　他离开人群去了武场旁的池塘边，手臂抵着旁边的梅花树咳嗽了几声。

　　刚才一直绷着没什么感觉，现在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发冷，头脑发昏。

　　感冒了吗？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准备回到现场，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缓步走来沈凌洲。

　　“你来了。”沈凌洲在纪与微面前站定，垂眸注视着他。

　　如深潭般的目光下，没有了疏远的第三人称的言语，显得有些莫名的亲密，像是有一根细丝在两人之间拉扯，

　　纪与微直觉他今天不太一样，导演邀请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他强撑着不适，扯了扯嘴角：“我来你很高兴？”

　　沈凌洲突然轻笑：“我很安心。”

　　他向来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性子，知道自己是小说人物的时候不免觉得荒谬与失落，但时间长了自然就接受了，只是要重走一遍原来的人生，难免有些异样的情绪。

　　希望纪与微来，不是因为他同是小说中的人物，而是一种从心底升上的、安心的感觉，这应该也与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纪与微从沈凌洲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先是一愣，而后在某一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难得率先逃开视线。

　　二十八岁的沈凌洲向他表露的情绪从来都是委婉曲折的，不会如此直白。

　　这样的改变让他无所适从。

　　“回去吧，导演马上要上台演讲了。”纪与微与沈凌洲擦肩而过，从口袋里拿出刚才许文给的红包，拍在他的胸口，“送给你，好好想想怎么演戏吧。”

　　走出一段距离后，纪与微忍不住捏了捏耳朵，感受到指腹过高的热度，他蹙了蹙眉，心里暗暗生出些落了下风的懊悔。

　　开机仪式顺利结束，外部人员打道回府，而纪与微和秦岸汀则留了下来，应邀参加晚上的开机宴。

　　休息室里，秦岸汀眼见纪与微脸色越来越差，起身道：“与微哥，实在不舒服就先在沙发上躺会儿吧，我现在去镇上给你买药。”

　　说完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纪与微抵着眉心站起来，从休息室的窗向外看着片场的情况。

　　第一幕戏是一场人数众多的拼杀戏，情节大致是启朝护国将军沈廷携其儿子沈云鹤前往须子山，攻进为猖獗山匪老巢，成功清剿的故事。

　　那头，以圆形武场中央的八卦图为界，双方展开了对峙。

　　饰演沈廷的演员是圈内演技资深的老前辈，往那一站便是勃然英姿，满目肃杀，颇有征战多年威风凛凛的气势。

　　不过最让纪与微意想不到的是沈凌洲，须子山剿匪是他从军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即便已经经历过，而且还失去了作为演员的记忆，他依旧能表现出初上战场的紧绷状态，还有建立军功的渴望。

　　这个时候的他同他父亲一样，为的是国家。

　　纪与微心情有些许复杂，不过又突然想起大学毕业时，他问过沈凌洲为什么要去演戏。

　　沈凌洲回他的是，他有演戏的天赋。

　　当时他们关系正处于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别扭的状态，他忍不住嘲讽了几句。

　　现在看来沈凌洲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有演戏的天赋。

　　……

　　这边，小陈给自家艺人灌完热水，刚出休息室就和侧面走来的秦岸汀撞上了。

　　幸亏保温杯盖紧了，否则两个人都得倒霉。

　　“是你啊小胖，我刚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没来呢。”秦岸汀认出了他。

　　“怎么又是你？！”小陈还记着他骂沈凌洲的事，一看到他就来气，“还乱叫别人名字，我跟你很熟吗。”

　　小陈，全名陈宝卷，是沈凌洲的经纪人给招进工作室的。

　　秦岸汀也知道上回在医院是自己嘴欠了，好好说了声对不起。

　　“那你应该跟沈哥说。”小陈见他态度还算诚恳，勉勉强强消气。

　　小胖子还挺可爱，秦岸汀乐了：“行，不过得我回来再说。与微哥感冒了，身体不太舒服，我得先去给他买药。”

　　小陈惊讶道：“纪总生病了？”
　　刚才在现场完全没看出来。

　　秦岸汀匆匆应了一声，跑去开车了。

　　小陈又看了眼纪与微的休息室，迟疑着走向片场，刚好到那边时导演喊了cut，顺手就给拍摄结束的沈凌洲递上水。

　　“谢谢。”沈凌洲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见他走神，问：“怎么了？”

　　小陈挠了挠头：“听纪总身边的那个助理说，纪总感冒身体不太舒服，我在想要不要送暖宝宝过去。”
　　但是其实他们好像也没有很熟。

　　沈凌洲神色一顿，看向休息室。

　　片刻后，他说：“去，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