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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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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市从周五晚上开始就一直在下雨。
关呈明甚至收到官方短信,说因为连日阴雨,山区公路沿线有崩塌风险,如有出行计划要谨慎驾驶。
周一上历史课的时候,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虽然是白天,白炽灯也亮着,因为这恼人的绵绵阴雨,无论是教室外面的天色还是教室里的氛围都是黑沉沉的。
历史老师指着一体机上的题目,点了几个学生起来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没有任何一个答案是让他觉得满意的。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也许是口干润润嘴,也许是为了平复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然后他重新拿起粉笔,和颜悦色地说:“现在我们可以总结为什么这段时间下雨下的多了。”
一个学生犹犹豫豫地回答他:“因为……脑子进水了?”
“脑子出水了!”历史老师撕开和颜悦色的假面,瞪着眼喊道。
知道他脾气好,大家都不怕他,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教室里沉闷的氛围终于消减了一点。
“好了好了安静吧,接着我们来看下一题……”
*
去社会实践的这天也还下着雨。
本来大家就不想去,再加上这样糟糕的天气还要去江边捡垃圾,就更让人讨厌了。
云树和关呈明并排坐在校车上。
两个人的伞一起放在座位下面的角落,都湿淋淋的,伞叶慢慢舒展开来,时不时会蹭着关呈明的脚。
关呈明其实不讨厌下雨天。
但是他很不喜欢下雨天的时候,浑身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在家里还好,听着雨声反而会觉得舒适。
可是出门在外,听着耳畔的雨声,感受着雨点时不时打下来几滴,滴在人的脸上身上,还有脚边湿漉漉的触感……
哪怕身上没有打湿多少地方,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浑身都是一种黏腻的,脏兮兮的感觉。
想要马上回家冲洗干净,然后窝在被子里躺着再也不出门。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云树。
云树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天气,毕竟和他本人的气质很搭。
但是再仔细想想,关呈明又觉得不准确。
被雨淋湿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和云树接触……就还行吧。
关呈明很潦草地下了一个结论。
因为他又觉得不自在了。
为什么忽然要想到云树?
……真是不能好了。
*
江对岸,远处山峦颜色也淡淡的,从上到下由深至浅,雨雾中很朦胧。
学生们从车上下来,排队领取自己的黑色大垃圾袋和手套,然后捡垃圾的实践活动就开始了。
关呈明放眼望去,江边真的有很多垃圾。
江滩的岩地里散落着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包装纸垃圾袋,在暗淡无光的天色下,非但没有消去鲜明的颜色,反而显得更加扎眼。
云树和关呈明从江堤上的石阶下去,意外地在江里,不远的地方看见几个起起伏伏的小黑点。
有人在冬泳。
关呈明边捡垃圾边看了一会儿。
这几位冬泳勇士游得还挺好的,游出去很远也不换气,然后又一口气游回来。
“你会游泳吗?”他随口问云树。
“不会,”云树说,“但是我小时候也会来这里玩。”
“江边散步啊?”
“在水里玩。”
“你不是说你不会游泳吗?”
“不会游泳也可以下水啊。”
“哦,就是旱鸭子那种,扑腾着玩水?”关呈明说着脑补出来云树在江边扑腾的样子,有点想笑。
可是云树没有回答。
关呈明很敏锐,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扭头去看云树。
但似乎是多虑了。云树还是往日那副有点阴沉,有点懒散的样子。
接触到他的目光,还很认真似的回答他:“章鱼是海洋生物,在江里游泳当然很困难。”
“旱章鱼。”关呈明送他新外号。
这么一打岔,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但是关呈明想到云树刚才那个微妙的停顿,心里像有个疙瘩一样。
莫名其妙地,他联想到云树那天接到的那通歇斯底里的来电。
他忽然觉得当时应该问问。
……不过如果他真的问出口,云树也不一定会回答吧?
关呈明想了想,又对自己摇摇头。
不,云树会回答他的。
对于很多事情,云树时常给他一种感觉。
好像只要他问了,他就一定会回答他。
*
中午的时候,老师把大家集合起来,做暂时的休整。
关呈明随便拿了个面包开始吃,吃着吃着感觉云树碰了碰他的手臂。
云树就坐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声音很轻地问他:“要不要喝橘子汽水?”
*
老师坐在学生堆里,层层叠叠的脑袋把他挡得严严实实,让他根本看不见外面的动向。
天上下着飘飘洒洒的小雨,云树带着关呈明快速穿过覆盖着碎石的江堤,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穿过滨江大道,最后在一个公交站台旁边停住脚步。
公交站台上写着“江水市小学”。
关呈明看见不远处的地方,树木掩映下,几栋红白相间的教学楼,沉默矗立在阴雨中。
学校门口,就像云树之前描述的那样,开着一个小卖部,比江水中学的小一点。
两个人走到小卖部门口。虽然今天阴沉沉的,但是因为下雨,又让人觉得闷得不像话,所以适合喝一瓶冰橘子汽水,整个人都会清爽很多。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瓶冰橘子汽水,在公交站台前面坐下来。
关呈明喝了一口,又去看面前这座小学校园。
也许是在上课时间,校园显得非常安静。
“你有回去过吗?”他问。
“回母校?没有。和老师同学没什么交情,回去的话反而很奇怪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
关呈明看着江水市小学的大门,这是云树上小学的地方。
他忽然有点好奇,小时候的云树,在这里上学的云树是什么样的?
那天填体检单的时候,只有他带了相册过来,还被云树看到了小时候的照片。
他却没有看见过云树以前的照片。
想到这里,关呈明下意识看了云树一眼,发觉他盯着远处某个地方,看得很出神的样子。
他也顺着云树目光看过去。
云树看着江对岸的地方。
江边空气中有水腥味,雨雾弥漫的,对岸本来就若隐若现,从这里看过去更显得遥远,像一张边缘模糊发黑的,失真的老照片。
这样仔细去看对岸,关呈明忽然发现江对岸有个楼,或者说是塔。
挺高挺细的,本来每层四面都安了玻璃窗,也许是废弃不用了,现在碎了很多,只剩空荡荡孤零零的一些金属边框。
虽然已经废弃,但是楼顶还有一根横着的杆子一直在转,楼上还有指示灯一样的东西一直在闪,可能是为江里航行的船只指路。
“那个是什么?”他指着“塔”问云树。
明明隔了这么远距离,就算关呈明刻意拿手指给云树看,应该也很难分辨出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云树好像就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那个方向,关呈明一时间不能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能听见淅淅沙沙雨声里,云树低沉平静的声音:“这是以前的滨江电视台,八十年代收视率很高,后来慢慢没落,早些年废弃了,只是指示灯还在,楼还没拆。”
他说:“大概不久之后也会被拆掉,用来建新的楼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