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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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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田在小树林边,据罗山椽所说,这片小树林是两年前才种起来的,种到现在也没看出要做些什么,既没人看也没人管,一排排的树苗种下去就让它们听天由命的长大。直到现在,人们提起这片树林,都还在可惜这一大片土地没了用处。
而西瓜地就在和小树林接壤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向林子里蔓延的趋势。
洛淅跟在陈锦身后,在一道道田埂上穿行,裸露的脚踝被杂草扫得有些痒,不知道是过敏还是被虫子咬了。洛淅不动声色地跺跺脚,驱散脚踝处一圈的痒意。
西瓜田离翠奶奶家是真远,他们一直走到稻田竖向的尽头,绕过一片小池塘时陈锦还捡了几块石头打水漂。他们从家走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此时灼热的太阳将要落山,天色也逐渐暗沉,罗山椽蹲在池塘边,找出一块完美的扁石块,朝陈锦炫耀。
陈锦没搭理他,转头看向洛淅,将手里的石头在裤子上擦了两下,递给洛淅:“会打水漂不?”
洛淅握着石头摇摇头:“没有玩过。”
“像这样,握着石头,瞄准水面,斜着扔出去,让石头的平面碰到水面,就可以弹出去了。”陈锦握着洛淅的手,教他怎么摆放手的位置,怎么用手腕发力。
洛淅按陈锦教的方式,对着平静的水面用力将手里的石块掷了出去。
“噗通——”
水面的平静被打破,一圈圈涟漪躁动地荡开,石块却直接沉进水底。
洛淅看着毫无意外沉进水底的石头,有些失望地垂下手。陈锦立马又捡来几块石头,擦干净后递给洛淅:“再试试,用力的时候想着扔远一点就行,打水漂就是看运气,跟实力没什么关系。”
罗山椽在一边震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下,他恍惚间觉得曾经夸耀自己是水漂王的陈锦被人顶替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其实是被掉包后的陈锦。
陈锦的眉眼间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他弯下腰,用手掌包住洛淅的手,一步步教洛淅握住石头并降低与水面的夹角,从而让石头能在触碰水面后弹起来。
洛淅认真学着陈锦的动作,在最后一块石头被他掷出后,水面如愿传来一声接一声有节奏地声响,涟漪连成串,横跨整个池面。
洛淅欣喜地扭头看着陈锦,眼底是满溢的笑意。
陈锦不好意思和他对视,没多说什么,只抓抓耳朵旁的头发,拉着洛淅继续往西瓜田走。
罗山椽急忙跟上去,挨在洛淅身后,三个人没多久就赶到了目的地。
此时太阳已经全然落下,洛淅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挨着陈锦走,小心翼翼地从瓜田里穿过。也许是不熟悉田里的路,陈锦和罗山椽走起来健步如飞,他却要时刻紧盯着脚下,生怕一脚没迈对地方就被这片田里四处散乱的西瓜绊倒。
瓜田边有间四方四正的小屋子,看着极为朴实无华,一扇门一扇窗,门口摆着一条木头长凳。罗山椽指着那间小屋子说:“就是那,你们先去,我找个小西瓜咱们晚上聊天的时候啃。”
“挑点籽少的啊,中午净吐籽了。”陈锦也不推脱,让洛淅走在前头,自己转头对罗山椽嘱咐道。
罗山椽嫌弃地说:“这里的都有籽,你就将就吃吧,还挑三拣四的。”
洛淅倒是对吐不吐籽没什么意见,但是他想起西瓜就会一并想起陈锦中午伸来的手,想起陈锦时总觉得心头有一股热流在翻腾,像是将要烧开的糖水,冒着一颗颗小气泡。
他推开瓜田小屋的门,惊讶地发现屋里打扫得十分干净,虽然陈设简单,但该有的都有。打开电灯后,床上的凉席亮得反光,一看就是经常擦洗的状态。
陈锦将背上的包甩到床边的椅子上挂着,环视一圈小屋子,赞叹到:“弄得还怪干净的。”
“那可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罗山椽一手一个小西瓜,走进屋子里,“厨房在左边,厕所在后边。”
陈锦拉着洛淅一块儿坐在床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问:“这能开吗?”
“能啊,咋不能,就靠这个吊扇吹风。”罗山椽伸手在墙上摸到吊扇的旋钮,直接开到最大档。
风扇转动的嗡鸣声袭来,有些吵闹,但更多的是在间远离人烟的小屋子里感受到一份宁静,虽然闷热的空气将他们包裹,但此刻却并不觉得烦躁。
“你俩睡床,我打地铺。”罗山椽从柜子里又掏出一圈凉席,铺在床边。
陈锦踹了他一脚:“挤一挤得了,睡地下干嘛?”
“三个人挤一张床多热啊!”罗山椽指着头顶的吊扇,“靠这个老东西也扇不了多大风。”
洛淅坐在床边听了半天,缓缓出声:“我打地铺吧,你们两睡床上。”
“不行——”
“不行!”
陈锦和罗山椽异口同声地拒绝。
罗山椽一脸严肃地说:“你是为了陪我才来的,咋能让你睡地上!”
陈锦也皱着眉说:“你刚退烧,在地上睡一晚明天我直接送你去诊所吊水。”
洛淅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摆摆手表示自己放弃打地铺。陈锦看着罗山椽趴在凉席上可怜兮兮的样,最终还是犹豫地表示:“算了,你也睡床上吧,我打地铺。”
“好嘞锦哥!”罗山椽麻溜从地上爬起,一骨碌滚到床上,像游泳似的张开胳膊在床板上划拉几下,喟叹着:“还好有你俩陪我,不然我一个人要无聊死。”
陈锦自然是翻个白眼,而洛淅,他保守着罗山椽的小秘密,一言不发,只有眼底一丝淡淡的笑意,昭示着他现在心情不错。他们在小屋子里吹着电扇,陈锦和罗山椽聊着天,洛淅就靠在床边静静地听,时而回应一下,但大多数时候都格外安静。
虽然屋里有吊扇,但只有个门窗透风的小屋里依然十分闷热,罗山椽就提议将凉席铺在门口,大家一起吃瓜看地。陈锦没什么想法,见洛淅欣然同意,他也就同意。
小屋门前的台阶下就是西瓜田,茂盛的西瓜藤几乎要蔓上台阶。罗山椽将两张凉席拼在一块儿,率先捧着西瓜坐下。他这回找的是小西瓜,本来想切开吃,但洛淅说吃不下,他就和陈锦一人分了一半,拿铁勺挖着吃。
他们坐的位置可以看到一整片西瓜田,田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罗山椽抱着西瓜,盘腿坐在凉席上,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河,感叹道:“还是家里的星星好看,在学校抬头都看不见东西,只有个大饼一样的月亮,有时候还会被遮住。”
屋外的风格外清凉,风里隐约传来几声蝉鸣鸟叫,又或是不明昆虫在振动翅膀,总归风里很热闹,但风里也很宁静。洛淅也盘腿坐下,他挨着陈锦,陈锦则坐在中间,两人的膝盖时不时碰在一起,皮肤接触时会涌上一阵触电般的热流。
陈锦拿了把蒲扇,这种蒲扇似乎在村里人手一把,到哪都能看到,它扇出的风又宽又猛,用来赶蚊子再好不过。
洛淅不知为什么,总是格外招蚊虫。三个人坐成一排,只有洛淅的胳膊和脚踝时不时就落下只大黑蚊子,任凭他怎么赶都没用,赶走两秒,第三秒蚊子就又回来,只有一巴掌拍死才管用。
陈锦扇扇子的时候总是朝着洛淅,呼啦啦的风在洛淅耳边煽动,刮走恼人厌的蚊虫。
“石头,你去上大学,还会经常回来吗?”罗山椽突然将西瓜放到一边,惆怅地说。
陈锦当即就想给他一巴掌,但顾念着洛淅坐在身边,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不许喊。”
但洛淅已然听清罗山椽脱口而出的称呼,他好奇地探头看着罗山椽问:“石头?是陈锦吗?”
“是啊,不过他不让别人这么叫他了。”罗山椽默默离陈锦远了些,生怕被揍。
“为什么?”
陈锦磕磕巴巴说不出来,他是觉得这名字很丢人,尤其是让洛淅知道,会显得他很土。罗山椽却十分大心脏,把陈锦小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洛淅:“他小时候的小名就叫石头,因为他刚开始的名字叫陈金实,后来呢是翠奶奶找了个算命师傅,那个师傅说陈金实这个名字太沉,会压得孩子很累,他就改名叫陈锦了。但是小名还是石头,陈金实,金石头,石头,就这样一路顺下来的。”
“罗山椽你够了,别说了。”陈锦威胁地掐住罗山椽的胳膊。
罗山椽惨叫一声,但依然坚持地说:“他上学的时候,我们和翠奶奶都还是叫他石头,结果被一个城里来的小孩笑话了,说陈锦的名字太土了,一看家里就是没文化的那种,陈锦气得把他揍了一顿,就因为这个,陈锦的班主任一直不喜欢陈锦。”
“行了,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陈锦恨不得堵住罗山椽这张嘴。
洛淅却仔细回味一番罗山椽说的话,认真道:“石头怎么会显得没文化,挺好听的。”
“哪里好听了,土里土气,一听就是农村来的。”陈锦像一只耷拉着尾巴大狗。
“农村不是很好吗?”洛淅看着夜里的风吹拂过西瓜地里茂盛的叶片,叶子便随着风的节奏抖动,在星空下相互碰撞,奏出西瓜地专属的曲子。
“这里很好吗?如果不是我生在这长在这,我应该不会喜欢这的。”陈锦说,“如果这里很好,就不会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待在这。”
罗山椽一听这话就疯狂给洛淅使眼色,同时开始强行扭转话题,尴尬地笑笑:“哈哈其实我小名也很难听啊,就叫小山,一点特色都没有。你呢,洛淅,你小名是啥?”
洛淅默契地没有在接着陈锦的话说下去,转而回应罗山椽:“我没有小名,外婆就叫我小淅,不过我有很多外号。”
“小淅就挺好听的,就算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个字,也会觉得是溪流啊希望啊夕阳啊这种,不像我们,就是山啊石头啊木头啊。”
“没有很好,我的名字是淅淅沥沥,细雨一滴一滴地从天上飘落下的样子,算命的师傅说我名字很轻,压不住命,会一直失去重要的东西。”洛淅看着自己的掌心,嘴角微微上扬,“不过陈锦说我命格很好,相比起来,我比较相信陈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