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35、第三十五章

　　程映溪最近接到一个航空航天领域的重点项目，据说项目经费有一千多万。凌致远听到这个消息后眼都红了。一千万啊！他若有这一千万那还有什么梦是不可实现的呢！可惜呀，可惜 这等好事是程映溪的，而不是他凌致远的。

　　自从回到理工大学工作以来，他上窜下跳的也折腾了八九个月了，可却没有半点收获。项目申请书也不知道写过多少了，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获批的。别说那种上千万的重点项目，就是那种几十万甚至是十几万的小项目他也没能拿到一个。哪怕有一个能批下来，不管钱多钱少，总能解解燃眉之急。如今他是一分钱的项目都没申请到，申请不到项目没有项目经费就没有办法建立自己的团队，没有自己的团队就等于说在理工大学没有根据地。没有根据地就没有办法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没有自己的势力那么在理工大学就不会有任何威信和地位，没有威信和地位又如何能够求得政治上的大发展？如此下去，结果只能是两手攥空拳。自己虽说肩上扛了个海归教授的名头，看上去光鲜耀眼，可实际上呢不当饭吃，不当衣穿，更不能当指挥棒用。如今看来，光指望这个虚名儿是行不通的，名为海归教授，只带着那么两个学生，这算什么？只能算是散兵游勇，三俩个人七八条枪，能做什么大事？别说做大事了，生存都是问题。

　　而说到生存二字，就不能不提李忠翰了。李忠翰最近为钱的事跟导师凌致远起了争执，闹得很不愉快。当初凌致远刚回国时，学校曾经拨给了他一些启动经费，说起来也不算少。一直以来凌致远就是靠着学校给的这部分启动经费撑着门面，一直撑到今天的。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这么长时间都申请不到项目，所以花钱还算阔绰。每个月和其他的导师一样凌致远也会给李忠翰和任青青发点补助，虽然没有其他导师给的多，但是总还是给的。可如今情势不同了，眼见着账面上可用的经费越来越少，而是否能够申请到项目什么时候才能申请到他没有半点把握，所以便不得不靠省吃俭用来维持生计，这省吃俭用的第一件就是停发了李忠翰和任青青的补助。

　　和其他在读的所有博士生一样，李忠翰每个月的收入一直都是国家给一点导师出一点。国家自然不会赖账，给博士生的钱按月如数照发，只是原本应由导师发给的如今却断粮了。李忠翰一时气不过，便为了这事儿去找凌致远，结果弄得凌致远很不高兴。

　　要说学生中倒是很少有像李忠翰这样儿直接找导师要钱的，一是因为真有钱的导师自然不会吝啬发给学生的这点钱，二是若导师没钱你要也要不出来，何况导师给学生的钱也不是国家或者学校规定必须要给的，给不给给多少也全凭导师根据自己门下的情况斟酌权宜，没有定数。如果学生很在乎导师能不能给钱，那么就要选一个或者换一个有钱的导师。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大多数学生，自然是给多了不嫌多，哪有人会嫌钱烫手的呢？不过给少了或者不给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现在是读书学本领要紧，导师给的钱多点少点，有或者没有大抵都无法影响他们长远的命运。钱嘛，多有多花，少有少花，没有甚至也可以不花，毕竟在学校里吃喝住用不了多少钱，学习的资源学校也都提供了。就算临时遇到什么急事，也还可以跟家里要钱或者找同学周转一下。鉴于如此种种，即便学生遇到了不给钱的老师，也都沉默无语，没人去跟导师讨价还价的。

　　然而这个李忠翰偏偏是个角儿，不但去找凌致远要钱，而且还要得理直气壮。为什么呢？这一来是因为他和秀珍的日子着实拮据，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用，原来凌致远每个月还拿钱出来给他和任青青发一些，虽然不多，但是总好过没有。如今他不给发了，李忠翰少了一部分收入，秀珍就不得不想办法多加班赚钱，有时候竟不得不背着孩子去打工，李忠翰实在不忍心让妻子再这样吃苦受累的，所以便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二来，李忠翰心里有怨气，这怨气也积攒了有一阵子了，本就憋在心里郁闷得难捱，如今正好借着这件事发泄发泄。

　　李忠翰去找凌致远要钱，凌致远当然拿不出钱来给他。拿不出钱来给他也罢了，却还死爱面子，偏不说没钱给他。

　　“你来理工大学是来读书的，难道是为挣钱来的嘛！”凌致远一脸的不高兴。

　　“我来理工大学的确是为来读书的，不是为挣钱来的，但也不是为干活儿来的。可是既然我活儿都干了，拿钱就是应该的。

　　“你干什么活儿了？还拿钱就是应该的？”

　　“我写项目申请书了！”

　　“写项目申请书怎么了！那是你应该做的！”

　　“那不是我应该做的，我应该做的是读书搞研究，不是写项目申请书。整天忙于写这些东西，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准备开题报告。不开题我怎么攻读博士学位，怎么搞研究呢？”

　　“怎么攻读博士学位怎么搞研究是你自己的事！”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是我的导师，我是您的学生，在我读博士期间您有给与指导和协助的责任和义务。不给我指导和协助也行，但是也不能总是没完没了地让我写项目申请书吧！”
　　听了凌致远的话，李忠翰的情绪不禁十分激动，他再也压抑不住半年多来积淀在心中的郁闷和不满，它们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势不可挡地喷薄而出。

　　“每个导师都有不同于别人的带学生的方式方法，这就是我带学生的方式，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就不要做我的学生。当初你来报到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我和别的导师不一样，我说过我不会像程教授那样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学生。我对学生的教导方式纯粹是英国式的，决不会事无巨细地给予指导，只有这样才能给学生最大限度自由发挥的空间。我还说过要想拿到博士学位，完全要靠自己。我是这么说的吧？当时我还问过你，这个博士你要不要读，你说你要读。我说如果你坚持要读到时候读不下来不要怪我。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说读不下来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不能怪别人，你倒说说看是这些话不是？”

　　“是这些话，可是…….”

　　“没有可是，你和青青都是我的学生，不给你钱自然也没给她，可是你看看人家青青，人家说什么了？抱怨一句了没有？没有，一句都没有！虽说刚报到的时候是贪玩儿了些，可是你看看现在，现在青青多用功！她为什么不抱怨？她不知道钱好用？人家是只顾努力用功，一门心思都在学业上，没功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再看看你，满腹的牢骚，一肚子的抱怨！读书的时候清苦一些有什么呢？我在英国做教授时我的学生几乎个个都要利用暑假打工赚取生活费和学费，你以为他们不苦吗？别以为全世界的学生只有你最苦，告诉你，大多数学生和你是一样的。不过，人各有志，既然你觉得跟着我受委屈，现在改变主意也还来得及。你想走我举双手欢送，你是想去别的学校也好还是拜别人为导师也好，我都欢送。如果你不想走，非要留下来，那我可要再提醒你一次，我不会像程教授那样辅导学生，跟着我读博士只能靠自己，能读得下来你就读，读不下来我也没办法。还有，要想留下来就要继续写项目申请书，至于写到什么时候那要看项目申请的情况而定，还有，我是不会给钱的！”

　　“……”李忠翰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凌致远。事实上，他早已经泄气了，他看清楚自己了，发觉自己根本就赌不起这个气。凌致远说的这些话虽然冠冕堂皇，但是他知道他这样对待他实际的原由却不是这些个。实际的缘由是他看他不顺眼，是在有意刁难。他这样刁难他就是想要撵他走，可是往哪里走呢？如今学校里还有招生名额的老师本来就没几个，专业又都不相符，实在是投师无门。如果现在受不了凌致远，赌气走了，那就等于是自动放弃了博士学位，他万万不忍，只要稍微想想拿不到博士学位的结果他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的痛苦难挨。于是他想无论如何得忍，不忍的话梦想就没有机会实现了，不忍的话这些年的所有心血和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他不想没有机会实现梦想，更不愿意让这些年的心血和努力付诸东流。

　　“凌老师，对不起！今天我也是一时冲动，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吧。项目申请书我接着写就是了，我不走，拿不到博士学位我是不会离开的。”李忠翰到底不得不跟凌致远低头服软了。服软是服软了，只是这心里头的郁闷却更深了。

　　“…….”凌致远却只铁青着脸，不再搭理李忠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