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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香樟,前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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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期的季南征还不是很明白周围人对自己的过度关注到底是为什么。
他学习不是很费力。云鼎中学是重点学校尤其注重理科,而他刚好理科很好所以在课业上顺风顺水。
他可以感觉到老师们对他的偏爱,但他将此归功于成绩好;至于女生们对他的偏爱,现在的他知道是因为皮相好,可当时的季南征还并没有这个意识。
可是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宋秋辞招人喜欢。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宋秋辞是他的妹妹,因为季家的司机一直同时接送他们两个,季奶奶也到学校里来过,担心宋秋辞是转学来的受人欺负。
青春期时期的孩子们都有种可笑的无聊——他们在学校的网络贴吧上搞什么云中十大美女排行榜,把宋秋辞高高地排在第一位。底下盖楼的吵成一片,有人争论说明明某某班的某某更漂亮,但就因为她不是季家的白富美所以才输给了宋秋辞。
有人在底下说难听的话诋毁宋秋辞,指责她那会儿两颊上的淡淡雀斑是“麻子脸”。好哥们儿拿帖子来给他看,他认为自己的愤怒来源于护短的情绪。
他找到贴吧的吧主,仗着自己是学生会长让她把帖子删掉之后,在一个补课放学后的傍晚,在出校门的大路上拦住了那个在网上说宋秋辞是“麻子脸”的女生,就是那个某某班的某某。
女生面庞娇俏,气质也是乖乖女的样子,但是在网路上却是全然另外一副面孔。季南征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和宋秋辞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在网上这样说她。女生泫然欲泣,嚅嗫着说了些什么解释的话。
在当时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季南征眼里,这种敢做不敢当和矫情的眼泪令他厌烦。
也有男生私下议论着要比赛看谁先能约到宋秋辞周末一起出去玩儿。传到季南征的耳朵里,他丢下计算物理题的笔心底暗说着“无聊”。然后起身去楼下,看见宋秋辞正坐在院子里对着香樟树画素描,专心致志的模样。
她哪里都没去,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季南征感到非常快乐。
新的一周开始,回到学校,季南征找到那几个别班的男生,说让他们离宋秋辞远一点——“不要影响她的学习。”
他不知道那会儿的自己在同龄男生眼里看起来是多么的老气横秋又呆板。
因为从小就认识,季南征对宋秋辞长得如何一直没有明确的概念。他只知道她长得不难看,让人看了舒服。至于是不是达到了“十大美女”第一的程度,他真的不知道。
迎着夜风开车回家的路上,季南征把车里的音乐关了,满心的沉郁和烦躁。
三环路在堵车,他随着车流时而刹车时而龟速行进。
刚才那一顿饭吃得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如果不去管散席的时候他说的那一番话的话。
芮长峰曾努力劝他陪着一起喝酒,被他以要开车为由拒绝了。舅妈又极尽热络之能事,话里话外想让他帮忙给芮斯媛换个工作,到京城来上班。言下之意就是在季氏的公司里给她谋个闲差。
可他素来不喜欢走后门拉关系的那一套,便也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岔了开去。
他说宋秋辞身体不适所以没有赴宴,芮长峰夫妻看上去也丝毫没有担心他们外甥女的意思。
临近尾声,季南征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送芮长峰一家回知南路的住处。
然后说:“芮阿姨对我父亲和我来说都是重要的家人,我不知道父辈的那些恩怨干戈,但是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人也已经不在了,还是口下留情、心中积德比较好吧。”
他们脸上尴尬的神色被季南征刻意忽略了。纵然是有涵养如他,有时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厌恶和恶趣味。季南征看着这一家脸上露出的局促,心底暗暗泛出一丝满意。
如果说他们丝毫不忌惮宋秋辞的话,芮长峰一家对季南征还是有着一些巴结的心思的。舅妈坐立不安似的,“哎哟,你都听到了啊……阿姨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秋辞把你们当家人,那你们自然也就是季家的一家人,家人彼此间有了嫌隙说开了就好了,不用介怀。”季南征淡淡地笑了笑。
他们又如何还能听不明白。如果宋秋辞不再把他们当作一家人,那他们和季家的关系情分也就彻底断了。
夫妻二人诺诺,都不再说什么。芮斯媛把目光投在季南征的脸上,眼中盈盈带泪。
此后的几天宋秋辞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有出门。
除了李清言来家里找她聊天聊工作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打扰,无论是云茜雅还是季南征都没有上门来。
宋秋辞心里清楚。季南征看上去对什么都云淡风轻游刃有余,实际上是一个心思细腻顾虑很多的人,也通达人情世故。
自己那天在餐厅给他甩了天大一个脸子,不说他心里气不气得过,就说他不愿意这种时候撞上门来找架吵,季南征都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几天。
在家里关了几天,工作上的事情理顺了不少,糟糕的情绪也消解得差不多了。就在这个时候季南征的短信发了过来——“这个周末奶奶要去寺里上香,你有时间陪着一起去吗?”
季奶奶每年都要去蘅州的法行寺上香,宋秋辞记得在自己出国之前老人家就有了这个习惯,多少年来都没有间断。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想想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又难得有这个尽孝的机会,便回覆了一条应允的短信。
她琢磨着季南征发短信的语气,意思是他自己公司有事走不开没办法作陪才来问自己的,可是到了出发的那天才知道原来是他们祖孙三人一起去蘅州。
宋秋辞无语,此刻又不能转身就走。季奶奶拿出几个包子,热乎乎地塞到她手里,“秋秋还没吃早饭吧?快吃,趁热。”
他们坐飞机去,京城到蘅州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长很快过去。
跟着季南征他们一起出门,宋秋辞最大的感想就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一路的机票接送都已经安排妥当,等他们落地潇山机场的时候,已经有了蘅州分公司的人来接待。
因为季奶奶有这个习惯,所以蘅州分公司这边几乎已经快要接待出规定流程来了。有专门的司机老张来开车,送他们去法行寺。
法行寺坐落在前塘江畔柿峰山上,相比起其他那几座闻名遐迩的名刹,法行寺的香火并未隆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游人很少,寺庙里异常地清净。
因为和寺里的住持交好,他们一行就下榻在庙里的寮房。
季奶奶一旦进了寺庙,旁的事便一概不过问了。虽然也要求季南征和宋秋辞要跟着一起上香向佛菩萨表达诚心,但也不拘着非要他们时时刻刻作陪。
宋秋辞是喜欢法行寺的,她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氛围。无论外面的世界千年来怎么变化万端,寺庙的建筑、规矩、日常,还都是一如以往。
出了世的人们就不在意keep pace这件事了,这让她感到妥帖和安心,仿佛置身于一颗时空胶囊。
住宿的环境不错,房间虽小,但有干净床铺和热水,宋秋辞随遇而安。从包里翻出写生的本子和铅笔,正想着要不要去庙里找个角落画点什么,手机震动起来,是芮斯媛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芮斯媛声音嚅嗫,说她考虑再三无论如何也要给宋秋辞道个歉。她从小心思细腻,那天听说宋秋辞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来,又听季南征散席时说的那一番话,心里清楚一定是自己妈妈的话被宋秋辞听去了,心里不舒服。
那丫头说着说着都快哭了似的,替她妈妈向宋秋辞道歉,“秋辞姐,我妈那样说真的太过分了,我都觉得过分。”
听她复述完季南征那天在包厢里对芮长峰两口子说的话,宋秋辞沉默一会儿,然后安慰了芮斯媛几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