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算命先生那几年》七耐

47、无根之躯

　　被死鹿支配的恐惧导致洛婕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十一点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胡羽恩没有打扰她，任由她睡着，他的生物钟依然很准时，早上六点，他起来冲了凉，平复了一下心绪。

　　不只是洛婕，胡羽恩也被死鹿震惊到了，主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们的高度紧张，过去，祁老爷子在，这种压力在有庇护之人的清醒下减轻了很多。

　　祁老爷子走了以后，这个担子完全落在他们身上，无形的恐惧一直笼罩着他们，直到这只死鹿将无形的恐惧化为巨象的可怖，把这种凄惶推向顶峰。

　　“天杀的主人！”洛婕的梦话被门口的胡羽恩听到，没有客人光顾的沧海阁安静极了，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胡羽恩莫名觉得可爱，也只有洛婕这么心思单纯的人，才会在睡梦中吐露出最真实的内心，她们都没有见过主人的制裁手段，也正因为没见过，才有无数骇人的想象。

　　这门手艺，在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性命之忧，泄露天机的最终结局却无法为自己所预测，这大概是对知天命者，最大的讽刺。

　　事到如今，没有更好的方法了，顺其自然是唯一的路，也是因为这样，胡羽恩的惶恐在一个可控范围内。

　　十二点，洛婕终于睡醒了，环顾茫然，一阵让人安宁的饭香飘来，食指大动，循着香味来到餐厅，胡羽恩已经坐在这里等她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好像猪瘾犯了。”洛婕的心情因为充足的睡眠好了不少。

　　“哪来的词儿？猪瘾不知道，食量倒是和猪匹配。”胡羽恩损她，手上动作却不停，又是盛饭又是舀汤。

　　慵懒地打哈欠后，洛婕坐下享用胡羽恩准备的午餐，以往的午餐都是洛婕在准备，这么吃现成倒是头一回。

　　没成想味道还不错。

　　“你自己做的？”洛婕不太信。

　　“我的手艺就不能这么好？”胡羽恩挑眉，给洛婕夹了一块宫保鸡丁，“我从小又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少爷。”

　　“是嘛？那你之前也从来没做过饭啊。”洛婕抓住机会吐槽。

　　“这不是以后给你补起嘛！”胡羽恩顺坡下驴，他说的太坦然，洛婕一时语塞。加之饭菜确实合口味，只顾着吃了。

　　胡羽恩等洛婕吃完，又麻利地去把碗洗好，洛婕简直想要给他颁奖。

　　“笑那么邪性干嘛？给你算一卦？”胡羽恩看着喜笑颜开的洛婕心中感叹，她真的很简单，不需要太多的解读，一顿简单的饭菜，她也很开心，不掺杂一丝表演，纯粹的开心。

　　“没什么。”洛婕还是傻呵呵地笑，心情大好，“果然，做家务的男人最帅了。”

　　“我之前不帅？”胡羽恩突然凑近，清隽的眉眼，洛婕耳根发红，推开他，“干嘛一惊一乍的。”

　　胡羽恩嘴角上扬，非常愉悦，这些天他有意无意总想去撩拨洛婕，明知道她脸皮薄，还乐此不疲。

　　他拉过洛婕，不许她逃跑，“今天有想跟你说的事情，等我一下。”

　　他温柔地把洛婕拉着，安顿她坐在庭院中的躺椅上，午后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她，洛婕身上的兔毛毛衣在阳光下泛着白色的光泽，她好像一只小兔子趴在那里。

　　胡羽恩的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柔软。

　　他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洛婕旁边，给她摇着躺椅，也不急着说话，先递过去一杯洛婕最爱的奶茶。

　　对他此举十分狐疑的洛婕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嗦了一口奶茶，昨天脑海里的那些前途未卜、惶恐惊惧都不见了，胡羽恩总是有这种魔力，让她的心舒缓下来。

　　在院子里桂花树的幽香中，胡羽恩打开了一个盒子，金色的绒布盒泛着莹润的细闪，小巧的造型和昂贵的质感预示着将会发生洛婕没想到的惊喜事件。

　　果然，胡羽恩不疾不徐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个造型别致的戒指，莫比乌斯环的外形，中间缀着一颗成色相当不错的绿宝石，洛婕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年终奖？”

　　“……”

　　财迷到这个地步，心大到这种程度，除了洛婕再无其他人。

　　“不是？”洛婕咽了口口水，准备把蠢蠢欲动的小手收回去，才收一半，被胡羽恩拉住。

　　“是我给你的，”胡羽恩突然紧张起来，脑海中想过很多次的话语突然噎在嗓子里，哽咽住。

　　洛婕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反应了一两分钟，她大概知道了。

　　看着她期待且欢喜的眼神，胡羽恩的勇气又回来了，他柔声开口：“洛婕，从你来到沧海阁之后，我的生活就有了光，我不知道什么是家人，祁老爷子也只当是师傅，谢谢你，让我在有生之年，感受到了家人的意义，每天我最期待的，就是早上的到来，每天最让我感到安稳的，就是知道一觉醒来，你还在身边，以前我不懂，心之所系全在一人是什么感觉，谢谢你，把全心全意所系一人的美好感觉带给我，这辈子，我想一直和你走下去，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千里沃野，还没有一起去环游世界，还没有一起体验我们预测了千百次却从没自己体验过的真实的人生。”

　　说到这里，洛婕看到，胡羽恩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仰头，让泪水不那么轻易地落下来：“我还想一直一直看到你，每天每天逗你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陪你一起，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一起看千里沃野，以你老公的身份，阿婕，嫁给我，好吗？”

　　洛婕早已泪如雨下，胡羽恩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回忆起他们相处的点滴，那些不为人知的快乐、心酸、苦难，想来竟然都觉得是幸福的，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过于激动的情绪席卷之下，她脑海一片空白，单膝跪地的胡羽恩举着如玉般纯洁的戒指，她大脑忽然一片空白，想不起来答应要说什么词。

　　胡羽恩看着她懵懵的眼神，觉得可爱极了，揉了揉她的头发，默默把戒指给她戴上，量过了尺寸，戒指刚好，看着无名指的戒指，洛婕放声大哭起来。

　　这段日子她的精神太紧张了，当巨大的幸福袭来，洛婕的第一反应是，就算死了也值了，有生之年，她没有得到过其他任何人的钟情。

　　胡羽恩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是良师益友，是忠诚战友，也是她的主心骨。

　　洛婕不知道怎么定义爱，只知道，对于和胡羽恩一直走下去这件事，她有无比的期待和满怀的勇气，这样就足够了。

　　胡羽恩摸摸她哭花了的小脸，边把水果端过来喂她边说：“哭起来也这么可爱，我老婆天下最可爱。”

　　“幼稚鬼。”洛婕拍他。

　　“那只死鹿怎么办？”洛婕抬头，“刚刚被你这么搞的正事都忘了。”

　　“胡说，刚刚才是正事。”胡羽恩抱着洛婕不撒手，完全是小孩子耍赖的模样，“放心，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胡老师？”洛婕想起才来沧海阁的时候，总是叫他胡老师，玩心大起。

　　“怎么还叫我胡老师？”胡羽恩抓着她的手，眉眼弯弯。

　　“以前你接得挺顺口啊，现在是怎么了？废话少说，快说，你怎么处理的？”洛婕佯装正经，实际春风满面。

　　“很简单，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胡羽恩稍微严肃了一些，“沧海阁传承了这么多代，我们过去也翻看了沧海阁历任阁主的日志，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胡羽恩凝神思索，手指轻点膝盖，洛婕知道这是他紧张和不安时常常有的小动作。

　　“他们都没有离任日志。”洛婕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没错，如果是一任，这没什么意义，可每一任都是这样，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胡羽恩抿了口茶，看着院子里的黄桷树，“说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去处，换句话说，他们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一天，突然消失。 ”

　　“所以我们，也可能，被裹挟着，消失在……”洛婕不再说下去，两人心知肚明。

　　“无根之躯，谈有何益。”胡羽恩叹了口气。转而尽量平静地说：“我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那只鹿，是我们的来路，我们要做的只是怀着敬畏继续经营下去，而去处，不是我们所决定的。”胡羽恩捏着手中的黄桷树叶子，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

　　未来？

　　浮萍之人，何谈未来。

　　现在，有花，有树，有他们彼此，就够了。

　　洛婕牵起他的手，微笑，“至少我们可以往一处去，对吗？”

　　“对，我会永远陪着你。”胡羽恩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带着盟誓般的郑重。

　　阳光很好，黄桷树飒飒作响，沧海阁，岿然不动，小院里不为人知的幸福，悄悄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