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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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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宁公太夫人的六十寿宴,宴邀亲眷友人相贺。
谈夫人也备了一份厚礼,告诉白鹿让她也准备着随她去宁公太夫人的寿宴。日后这永安城中公侯官宦举宴,白鹿作为新进门的儿媳妇自是应随谈夫人赴宴,同永安贵夫人们往来相识;待到日后世子承爵,这燕公府还是要由他们夫妇接掌。
本来纪意也随母亲同去宁公府,却在前日染了风寒,喝了汤药就卧床静躺。
白鹿不敢面对纪意,只需见到纪意的面容就想起已故的谈如。
旁人早已忘了那可怜夭折的姑娘,更不记得谈如的模样了。
白鹿曾试探着向纪青临提起,说当年和如姐姐如何如何;纪青临神色无异,只是感慨世事无常,表妹实在可怜。
春雪轻软,就像十年前离开永安那晚,她被秦琴裹在厚重的斗篷里;从斗篷里探出头时,看见春雪簌簌,永安染白,这雪却浸了血的味道。
谈如提着羊灯穿过早已闭门的街巷,那微弱的灯火也被吹散了。
谈如倒在大雪中,再也未醒来。
许些事情藏在白鹿心底,难以言述。
连双带在前院做活的董娘子进来见白鹿。谈夫人让白鹿挑一位嬷嬷娘子在身边伺候,日后便宜行事,其中便有董娘子;白鹿就顺势留了董娘子下来,毕竟这董娘子算是轻夜安排进来的自己人,总好过让不明来历的人近身伺候。
董娘子看着敦厚老实的模样,穿着蓝格子布衫,规矩地跟着连双进来。
“奶奶福运安康。”董娘子就跪倒在地道。
“娘子不必多礼。”白鹿唤董娘子起来,董娘子依然伏在地上道:“未曾想能再见到奶奶,奴欢喜涕零。”
听她此言,倒还是个故人。
白鹿诧异:“娘子曾见过我?”
董娘子连忙道:“奴本是大姑娘的乳娘,从前是见过奶奶的。”
原来她是纪惜的乳娘,白鹿方才想起。
纪惜与这乳娘很是亲厚,便是同大谈氏都未能及。只是没想到如今竟会遇见当年的乳娘,白鹿一时心绪怅然。
连双在旁趁机道:“奶奶,董娘子才真真是府上的老人,奶奶想知道什么都问她便是。司主说,待董娘子到奶奶身边,她才放心。”
白鹿才想起:“娘子既是惜姐姐的乳娘,本该在府上安度晚年,如何来同我们做这杀头的事了?”
董娘子再磕头道:“当年燕公重伤不能理事,世子年幼,未有能主事之人。奴也是无奈,只得另寻他法;大姑娘施奴恩惠,奴纵是万死,也要为大姑娘报仇。”
白鹿望着她,许久才点点头:“娘子起来好好说着。我也听说过当时惜姐姐的事,你跟我细细说说。”
董娘子抹了泪,连忙应下。
到去宁公太夫人寿宴时,白鹿让董娘子跟随左右。
一早白鹿到正院,谈夫人正在梳妆起鬓,华胜珠钗,盛装着色。
“母亲真是光彩照人。”白鹿见着谈夫人就含笑道。
“你这孩子,说的话就是叫人听了喜欢。”谈夫人轻笑着,回头看见跟在白鹿身边的董娘子却愣了下,才又说起,“董娘子从前是大姑娘的乳娘,可是府上的老人了;府上许些事情你一概问她便知。”
白鹿笑着应了,董娘子忙道:“奴谢夫人抬举。”
黄管事来禀报,马车已在外面备好了;谈夫人才准备出门,白鹿也跟在谈夫人身边出去。
马车停在院里,谈夫人上了马车,白鹿便坐在谈夫人侧边。
马车微微摇晃着启程,谈夫人尤是正色而坐,白鹿垂眸思索着她心中的计算,却突然听见谈夫人在同她说话:“此次宁公太夫人寿宴,是宁公府大喜之事,举宴相庆。只是这往来之宾,真心的假意的,吃酒的说戏的,鱼龙混杂,只怕未必能太平。”
谈夫人此语,她仿佛已是洞悉一切,稳坐钓鱼台上。
白鹿讶然抬眸,看见谈夫人只是神色自若地端起菽茶,心中转过百思,才决意出言:“儿媳愚昧,不明母亲此言。”
谈夫人不缓不慢地放下茶盏:“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永安向来是不太平的,何况高宅大院的弯弯绕绕,往重了说就是朝堂上的事,可马虎不得。”
“谢母亲指点。”白鹿明晓谈夫人的意思,才应道。
谈夫人对于白鹿的目的心知肚明,只是看破不点破。
到了宁公府,来贺太夫人大寿的宾客也陆续而至,宁公府五公子亲自出来相迎。
白鹿谨慎地跟在谈夫人身边,听见周侧传来的轻言淡语,以期能再从中得到些许消息。
董娘子便在白鹿旁边轻声提醒,诸如那绛衣紫裙的是谁家夫人,那蓝褙襦裙的是谁家姑娘,一一明了;白鹿都不由感慨董娘子当真有心,便是如她这般记忆也未必能做到她这样。
安成侯夫人正在同几个交好的夫人叙话,见到她们时才过来:“嫂嫂,你们可算来了。”
白鹿向安成侯夫人道安,唤了声姑母。
方才与安成侯夫人说话的那位贵夫人闻言过来,见到白鹿就打量着,笑道:“这便是青临的新妇吧?我还未见过的。”
“这是宁原罗家的二夫人。”谈夫人说起。
这也是谈夫人舅家的亲眷。
白鹿知晓这一层亲缘,便唤她做二舅母。
罗二夫人掩唇轻笑:“听嫂子说,青临娶了个美娇娘,我如今见着侄媳妇,才知道嫂子并非诓我们的。”
这位罗二奶奶可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她虽非罗家宗妇,可在永安的名头却比她那嫂子还要显赫。
据说当年罗七姑娘推了同冯家结亲,后来又嫁到云渡,便是罗二夫人说和的亲事。
自从白鹿嫁入燕公府后,永安对她就有诸多猜测和好奇。
罗二夫人的目光有探究,好似要将她看得透彻。
白鹿只是微微颔首,乖顺地跟在谈夫人身边,仿佛对这一概不知。
言氏伶俐地过来与白鹿温语道:“母亲同舅母说不定要去听如意娘娘讲经的,弟妹不如同我去看戏。”
安成侯夫人也说:“嫂子,你便让她们年轻媳妇自个去玩,我们去陪太夫人听经。侄媳妇是刚过门的新媳妇,也叫言芷带她去认认人。”
谈夫人也是让她跟言氏去走走,白鹿才随言氏出去。
“弟妹到永安不久——”言氏一边说着,白鹿也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其实她的心思早已飘忽在众多华衣丽裳的贵夫人间,在寻找她正等待的人。
蔺公世子夫人正巧在院里赏花,见到她们就回头跟旁边的夫人说了什么,然后才向这边过来。
白鹿定定望着她,就听见董娘子低声道:“奶奶,廊下那穿着石榴裙的妇人,就是威武将军府的大奶奶,冯氏。”
这威武将军府的大公子,曾与纪惜立有亲契。
十年前纪惜在大婚之日突然失踪,后来在护城河下寻到了尸首;那威武将军府的大公子倒是悲痛欲绝,可没过多久就和冯家姑娘成了亲。这冯家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可是个厉害角色,嫁入威武将军府后就将祁大公子看管得服服帖帖,祁大公子惧内的名声也在永安远扬。
董娘子告诉白鹿,当年纪惜在大婚之日失踪便是威武将军府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彼时燕公中毒从边城回来,永安大乱之后,燕公府彻底失了势;可祁大公子和纪惜的亲事早已定下,威武将军府千般不愿也不能退亲,才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害死了纪惜,然后攀上了冯家这门好亲事。
“娘子稍安。”白鹿点点头,示意董娘子莫要轻举妄动,只待安排的好戏上场。
蔺公世子夫人同她们寒暄了一会,明显周遭投来或是审视或是好奇的目光,大概这还是白鹿初次随谈夫人出来,都想看看这纪家新妇是如何模样。
白鹿笑意盈盈,任她们如何打量都佁然不动之态。
蔺公世子夫人掩过身,见白鹿胸有成竹,就不由有几分担忧:“此事当真可行?”
“表姐姐放心,我自是有十足的把握。”白鹿笑靥如花,捻着绢帕轻掩唇角,“他若不自作孽,也不会有这把柄落在我们手中。表姐姐,我们这算不算是替天行道了?”她弯弯眉,天真无害地朝蔺公世子夫人问道。
蔺公世子夫人一愣,就见白鹿继续道:“宁公太夫人是有福之人,总不能让太夫人的寿宴沾了晦气。等到祁冯氏出了宁公府,好戏才刚开始呢。表姐姐可莫走太早了。”
那边的祁大奶奶还正在花间与左右谈笑,浑然未知将至之事。
“只是她毕竟是太后的侄女,冯家权势滔天,就算出了什么事恐怕也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她很是忧虑地说起。
“正因为她是冯家女,这闹起来才好看呢。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闹到了应天府,也是要给出个说法的。”白鹿不以为意地轻笑,余光轻飘飘地瞥向花厅,“祁大公子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这祁大奶奶也是个能干的,我瞧着也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