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揶揄大人

23、晦明之七

　　“什么？何以洛儿子？！怪事年年有今年真他妈多！”
　　贺奕阳恨不得把沙发砸了。
　　夙玉沉默着，把早餐递给林夕。
　　“林夕，那些黑客，…”
　　“恩，已经在部署了，最迟三小时之后公共光幕会减少大同党的曝光次数，直至降到十分之一。”
　　“三个小时，够把我说成城市的罪人了，我会尽快做宣传，半小时后，我要覆盖他的光幕。”夙玉转身上了三楼，三楼有独立开辟出来的小型实时三维影像投放设备。
　　林夕看了贺奕阳一眼。
　　……
　　市民纷纷为柏悦的言论折服之时，一个沉着的不紧不慢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家好，在正式陈述之前，我表达一下我的看法。在我看来，大同党的想法是很好的，我也想生活在一个人人皆可实现自由平等的社会，各方面的自由平等，知识、资源、金钱，我们可以不愁吃喝，不愁未来，所有的一切都有着最好的样子。但是，不得不说，太理想化了，我们的资源本来就是有限的，所有的供以生存的资源都不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且不说，我们还需要巨大的人力把资源转化成我们可以直接用的资源，如果没有这些投入的话，这些资源就跟废铁一样，如果某一天我们真的建成了大同社会，那是站在多少前人努力的基础上啊，占用了多少前人创造的财富啊，那时候我们也会追求更高一阶段的大同，然后继续创造历史、创造奇迹，我们努力建成的大同持续不了太久，或者说即便建成，我们会有更高一阶段的追求，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现实，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恨不得从没有出生过，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永远做不到大同。但是，我能做到的就是努力把大家的生活提高一个水平，在大家共同努力的基础上尽力缩小阶级差距，在公共资源的建设上投入更多，把大家最基础的衣食住行都提到一个台阶上，当然，我还会继续把城市建设得更美好，这也是我的初心，我们向往的一直都是全民团结建设城市，让人人都有幸福感，我想在脑盘和光脑技术的结合以及城市智能系统的开发里我们已经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基本需求上的自由平等，下一阶段，我们将会尝试脑盘在知识和信息上的各取所需，人人皆有擅长的领域，人人都可以在城市建设中找到归属感、成就感，我们创造的财富是全体市民所有，城市智能系统也在不断升级中，我们能看到每一步城市的建设，……”
　　……
　　月明星稀，顶楼。
　　卓希点开了一个人的对接页面。
　　沉稳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阿卓？”
　　“夙先生。”
　　……
　　“阿希，你也在啊，看星星呢。”
　　“你上来干嘛，”卓希躺着没动，转念想到之前，“夜山空，你就诓我吧，咱们能看到的星星大多是恒星，反射太阳光的只有只有太阳系里的行星，太阳系最大直径也就两光年，我看你不懂就胡说。”
　　夜山空走去了光子望远镜之后，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道，“是是，我不懂装懂，把你误导了。”
　　黑夜无边，也格外纯洁，纯洁之下掩盖着纷繁复杂。
　　“你要怎么帮柏悦？”
　　“自然是在黑客能掺得进去的地方下手喽。比如城市系统投票的选举代表人的程序。”
　　“这么坦诚？我跟夙玉有联系呢。”
　　“巧了，我对结果什么的也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要做？”
　　“因为我没有信仰。”
　　“那你怎么对合作对象负责？”
　　“你也不会给夙玉说啊。”
　　“你可真信任我，那我可得辜负一次。”随即点开了光脑作势。
　　夜山空忙把桌上的整个花盆送到了卓希面前，花盆里是一簇茂盛的海洋之歌玫瑰，“阿希，来来，别说气话，咱赌城可赚钱了，到时候把名字改了，钱都是你的，柏悦那小子一分没有，…”
　　“贿赂我？”
　　“阿希祖宗，绝对不是贿赂，是无偿赠予，自愿的，绝对的，…”
　　……
　　夙玉在对接里说，
　　卓希的失忆是不可逆的，因为受了很重的创伤。
　　何以洛带着师母寻求第三方的援助，他们找到了阶级主义者，当时联盟的势力还比较弱，仅仅是新兴的小团体，且与旧政府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新城市最大的敌人是旧政府，也没有太多关注这个阶级主义者联盟。期间，卓希一直跟在何以洛身边，从未离开过。
　　当时的大区政府还没有建立，仅仅是一个流动组织，也没有什么家族支持，更多的是一群学者，他们摒弃掉传统世俗理念，放弃原本的研究员职位，去追求社会最纯粹的本质，在他们的理论当中，阶级是社会存在的基础动力，没了阶级差距就不会有社会进步，就不会有更便利的生活，因为人的欲望会促使阶级跨越，这一行为便预示着财富的诞生，但如果没了阶级，所有的一切便会重归死寂，人类的命运会走向衰亡。为了人类的接续存在，阶级是必需的元素。
　　理论是十分冰冷的，但透过形式看本质这一行为本来就是揭开血淋淋的伤口探毒，基于此，他们在学术交流志同道合的路上逐渐结交了更多的学者，逐渐形成了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学术联盟，后来影响力逐渐扩大，很多人称他们为阶级主义者。
　　初始，阶级主义者联盟是很纯洁的，只发表一些学术见解探讨人生、社会和世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在政治环境下变得藏污纳垢。
　　何以洛投奔阶级主义者联盟时，正值内斗混乱。联盟内也开始派系分明，有在学术见解上的分支，也有旧政府政治体系的分支，也有崇尚虚无主义的分支，且相互之间由于现实利益交织而关系急剧恶化。其中一旧政府分支的学者在发表学术文章之前总会带上阶级主义者联盟的名号，但他的理论从来不是真正的阶级主义，而是披着阶级理论的反智主义，要知道反智主义不利于阶级的形成，是一种极端化的理论，只有崇尚知识，要靠知识实现跨越的人才能推动阶级的循环。
　　但这又是隐晦的，待联盟内部发现时已经无法挽回了。于是联盟内部的错综复杂的对立频繁上演，直到几个创始人再也没了实权、无力回天。
　　何以洛加入联盟的时候正是这一时刻，一段时间后也意识到了内部的分裂，但没参与这些事情，仅仅是在拓展联盟出版物的品类，尝试在建筑设计中体现联盟的思想，带着三个在团队成立之初就一直跟着他的学生，还有卓希。
　　当时脑盘已经诞生了，且在临床试验下理论上也初步完善，有了一定的普及度。
　　但脑盘是新城市打着知识平等化消除阶级的旗号研发出来的，想以此作为杀手锏把渴望平等社会的公民纳入麾下。
　　作为头号敌人的旧政府刚开始不以为然，但随着一部分公民的流失，开始严令禁止辖区内脑盘的出现。
　　于是阶级主义者联盟内部的反动派把私发脑盘的帽子扣在了某个创始人头上，伪造的证据分明，当时和他交谈甚欢的何以洛也被牵连了，甚至这四个助理包括卓希在内都没能幸免。
　　旧政府理所当然地发动警力刑拘了十余人，隔天便被冠了扰乱社会秩序、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且何以洛几人来自新城市，几度处在旧政府对立面，更是对社会秩序的极大破坏，邪恶分子不可怕，邪恶高知才是社会的公敌。
　　于是几人被连续拷问了三天三夜。夙玉得到消息后始终在尝试救几人出来，只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几人的尸体被扔出来之时被夙玉派人立马送到了最近的医疗中心。据说，当时几人均已没了呼吸。
　　也因为旧政府的高压政策，很多公民尝试联系新城市，新城市承诺会派一部分安全守卫守护主要归属城市的安全，于是旧政府的辖区开始大块大块沦陷，成为新城市的组成部分。
　　直到最后涣散的阶级主义者联盟见旧政府大势已去，为了守护阶级的存在，一部分的纯粹阶级主义者重新召集区内公民一同成立了大区政府。或者说是旧政府的某些家族转而扶持了阶级主义者。
　　医疗中心里的几具尸体血肉模糊，几乎脸都不成形了。何以洛头骨凹陷、颌骨碎裂，经检测生前被注入大量安非他命，血肉模糊，即便强制进入冬眠状态也无力回天了。卓希则是四肢间断性骨折，已经应激性休克超过十个小时，其余几人肋骨、脊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断，甚至折骨已经刺入内脏，脏器内部出血严重，都有不同程度的兴奋剂注射。
　　几人被强制进入冬眠舱，但如我们所见，醒来的只有卓希一人，且由于神经中枢受损，植入了特制的脑盘后记忆出现了断层，……
　　卓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暗，夙玉的话成为了背景音，虚空里一无所有，他蜷起了身子，双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