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后醒》烤饼子

69、第 69 章

　　　　出了病房，两人并未走远，就坐在病房外斜对面的椅子上，透过门上的长条玻璃刚好能看清李秀娥的情况。

　　从昨晚来了医院到现在，宋随几乎没合过眼，办住院做检查大事小事通通都是他一个人在办，看着姥姥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他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气一松，倦意便涌了上来。

　　“吃早饭了吗？”

　　宋随头抵在后面墙上，昏昏欲睡之际听见旁边人问，他歪了歪脑袋面向南山，轻轻摇了摇头：“没吃，抽血要空腹，而且医生也不让姥姥吃早饭，我就没有去买。”

　　南山皱着眉头扔下句“我现在去买”起身就要走，结果被宋随握住了手腕。

　　宋随拉着他胳膊不让走，仰头望着他微蹙的眉头，声音有些低：“别去了，我不饿，一会儿一起吃吧，我想让你陪陪我。”

　　南山何时听宋随软着嗓子说过这种话，看着这人眼下的乌青和眼里的血丝，心底某处顿时塌陷了一块，尖锐的触角刺到了内里的柔软，有些发疼。

　　南山坐回原处，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硬糖，两三下拆了包装，一股脑全塞进了宋随手里。看人乖顺地给几颗吃几颗，南山蹙着的眉头也没松动几分。想到病房里的情况，他又问：“昨晚怎么睡的？”

　　宋随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说谎：“昨晚姥姥吐了好几次，睡不着，就坐在凳子上眯了一会儿。”

　　宋随最知南山脾气，看这人皱着眉头没松，就知道他是又气又心疼。南山向来拿他身体健康为第一要紧的事，少吃口饭少睡会儿觉都能被他念叨半天，现在这两样都占了，等于在他雷区上蹦跶，这要不是事出有因，宋随估计南山现在已经炸了。

　　趁着这会儿走廊没人，宋随悄悄握了握南山手指，似是宽慰又似是讨饶。手指被人反握住惩戒似的捏了捏，宋随听这人冷着声问：“你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怎么没见有来探病的，人那两家探病的都换了两拨了，你家这边怎么都没见着人？”

　　透过玻璃看见姥姥还在闭目休息，宋随说：“给舅舅打过电话了，不过他工作忙，这两天抽不出身来，这几天我先盯着，等开学后他再来陪床。”

　　“操！”南山没忍住，罕见地爆了粗口，“这他奶奶的什么东西？”

　　南山脾气本来就爆，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脾气特别好的那种人，但自从喜欢上宋随之后怕吓到人，便刻意收了收性子，一些藏在内心深处自觉邪恶见不得人的欲念更是没让宋随窥知一二。

　　脑子一热骂完人，火是发出来了但好像有点不对。南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骂的是宋随的亲舅舅啊。

　　宋随见刚刚还在义愤填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不知怎么瞬间就哑了火，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来觑着自己脸色，脸上似乎透着那么一丝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像只在外打了架怕主人责怪便只能小心翼翼看着主人脸色行事的小狗。

　　前后差距有点大，宋随没忍住弯了弯眼角：“没骂错。”

　　“？”

　　南山一愣，听他继续道：“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舅舅，他也从不待见我。一年到头我也就只在过年的那几天能见他几面，小时候还会因为他说的话而生气，后来长大了知道他那个人就那样，说出什么话来都不稀奇了。而且这么多年来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话，听得多了也就不生气了。”

　　南山问：“他说你什么？”

　　说什么？说得难听的话多了。一个年轻时因包盐碱地发家后因赌牌败落的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宋随无心去谈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从中挑了件从小听到大的话同南山讲：“他说我‘外甥狗外甥狗吃饱了就走’。”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么难听的一句话难怪宋随记了这么多年。

　　南山见这人脸上还挂着笑，没忍住把刚刚吞下去的后半句话又吐了出来：“你这舅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亲妈都住院了还忙得抽不开身呢，忙个屁，工作重要还是亲妈重要，费劲巴拉的养个儿子有个毛用，这一上午了电话都没见打一个。”

　　看着那两张病床四周围满了人，再看着姥姥自己躺在床上闭目休息，南山越说越气，起身走到门前隔着玻璃确认吊瓶还没打完后又回到宋随身边坐下，终是没忍住低声骂了句：“真他奶奶的不是个东西。”

　　跟南山相比，宋随倒是一脸平静，偷偷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角让他消消气，而后转移了话题：“保温桶里带的什么，是你自己做的吗？”

　　南山的火对于不重要的人或事来说，来得快消得也快，听宋随这么一问，他才记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他是来送饭送温暖的！

　　“家里没菜，我就只熬了点小米粥，不知道姥姥能不能喝，不能喝的话，我一会儿出去再买点别的。”

　　“能喝，”困意涌了上来，宋随头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生理性泪水被他锁在了合上的眼睛里，“小米养胃，南哥有心了。”

　　眼下的乌青在宋随偏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头靠墙靠的久了不舒服，他偏了偏头改成侧向南山，听着耳边少了某个人的声音，他阖着眼随意地问了句“怎么不说话了”，抬眼时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南山似乎带着一丝疼惜的黑瞳里。

　　南山忍着想把宋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让他好好睡一会儿的冲动，敛了敛神色，眼底的疼惜一闪而过，没让宋随看清真切。他拍了拍旁边人的手，轻轻道：“眯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叫你。”

　　下午南山回了趟家，迎着暮色回来时手里除了那个万年不变的保温桶外，还多了一张折叠床，床不大，展开放在李秀娥的病床旁只够一个人休息。

　　宋随看着南山熟练地扶着姥姥坐起来，边问着今下午感觉怎么样边撑起小桌板将带来的小米粥和小青菜一一摆开。

　　南山走之前特意去咨询了医生，问姥姥现阶段能吃点什么，得知可以适当吃一点好消化的青菜后，马不停蹄地直奔超市，根据多次蹭饭经验买了几样李秀娥爱吃又好消化的小青菜。

　　南山本想给宋随单独开个小灶，但又觉得不合适怕姥姥再看出点什么来，便只能先委屈宋随跟着一起吃“病号餐”。宋随闻言咽下嘴里滑滑嫩嫩的豆腐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就挺好，在医院这种地方要是让我吃点大鱼大肉的我还真吃不下去。”

　　“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青菜，这是南哥亲手炒的小青菜，要放在平时可吃不到这口。”

　　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的人突然变得如此会说话，那可真是要了命了。宋随轻飘飘的两句话，令南山在云端飘了一整天没下来过。

　　吃饭间嘴角都是扬着的，难得谦虚了一把：“你少来这套哈。”

　　李秀娥今下午精神不错胃口也好了不少，跟今中午喝的那几口汤比起来，今晚吃了一小碟豆腐半碗汤算是吃得多了。老人家待不住，在床上躺了一天眼下身体刚好了一点，就跟隔壁床的王奶奶结了伴，想出去转转。宋随和南山放心不下，两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十月初的傍晚不冷不热，出来散步温度刚刚好。医院后面是职工宿舍，宿舍前面有个小公园，石子路旁隔个三五米就有一盏路灯，由于年久失修总能碰上那么一两盏不亮的，虽能看清脚下的路，宋随和南山也没敢走远，在俩老太太身后四五米的距离上慢悠悠地跟着。

　　南山到底还是给宋随开了个小灶，去外面偷摸买了四根烤肠，一人两根分着吃。

　　宋随记起被他遗落在一旁的疑惑，脑海里闪过南山放在一角的折叠床，“你从哪里弄来的那床，看上去不像是新买的。”

　　“跟刘叔借的。”

　　“刘叔？”宋随顿了顿，“你没跟刘叔说姥姥住院了吧，按刘叔那性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来探病，他已经够忙了，还是少让他惦记着了。”

　　刘建军和宋静是小学同学，两家又是老邻居，邻里邻亲的没少帮衬。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李秀娥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刘建军夫妻俩没少帮忙。刘建军从小就爱吃素三鲜馅的包子饺子这一类的，前几年弄了个烧烤摊生意搞得红红火火，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更没空去整这些纯手工的面食，所以李秀娥每次包饺子蒸馒头擀菜饼做槐花饼都会多做一些，有时叫刘建军来拿，有时忙了老太太就自己拉着买菜车溜达着送去。

　　南山自然知道宋随在担心什么，故作不满道：“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放心好了，刘叔没问，他就是问了我也能想个理由糊弄过去。我去的时候他正忙，他跟我说了在哪，拿了我就走了，丁点风声都没漏。”

　　最后一句整得跟特务接头似的，宋随哭笑不得：“好好好，你最懂事你最厉害。”

　　前面那俩老太太拐了个弯往回走，道路两旁的路灯明亮，足够照亮前方的路。南山察觉到宋随步子故意落后了两步，半个身子掩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显然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便迎着他的步调调整了自己脚步，手插在口袋里跟在宋随旁边，不催不急地等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