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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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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星拒绝去医院,吃了晚饭后,又吃了一次退烧药。脑子昏昏沉沉的,人却迟迟无法入睡。
沈存正临睡前来查看时,沈寒星正在笔记本上敲字。
见沈存正进来,她冲他露出一个心虚的笑。
沈存正走过去,点了保存后,直接合上笔记本。
“我们怎么说的?你吃完药好好休息。不行就跟我去医院。”
沈寒星举手求饶,跑回床上,闭着眼睛装睡。
无奈叹口气,沈存正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
他一只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上身靠在沙发背里,长腿伸展出来,整个人显得松弛随意。
沈寒星却跟他的松弛截然相反。
她本来就无法入眠,沈存正这么大个存在坐在沙发上,更加让她毫无困意。
沈存正关了灯,只留沙发旁边一只落地灯。柔和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下来,他整个人都仿佛被镀上一层光一般。他低头看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
沈寒星在暗处,肆无忌惮看着他胡思乱想。想到他的手,修长苍白,骨节分明,平日里一向是温暖的,现在是不是如同九月早上晨间的风一般微凉?
安静的卧室里,呼吸声格外明显。
沈存正抬起眼皮朝沈寒星方向看了一眼。
吓得沈寒星立刻做贼心虚闭上眼睛。
“寒星,你是不是睡不着?”
沈存正低沉的声音响起。
意识到他其实并不能看清自己,沈寒星又睁开眼睛。
她确实睡不着。
沈存正起身走到床前。
“要我帮忙吗?”
沈寒星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意思。
沈存正在床头坐下,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一瞬间,雾气冲上沈寒星的眼睛。
她转过脸,背对着沈存正。
那只手,真如九月晨间凉风,丝丝缕缕穿过她的心间。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或者被爸爸打后痛得睡不着,妈妈总是这样,轻轻柔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呢喃着,我的小星星,快点睡。
她记得高中时有一次生病发烧,睡不着,曾经跟沈存正说过。那时她还是一颗单纯的心,只是生病太难受了想妈妈。
沈存正当时就是这样,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睡梦中,妈妈的脸仍像以前那样温柔可亲。
沈寒星咬着下唇,努力压抑啜泣声。
指尖的头发柔软顺滑,乌压压一片散在枕头上,像丝缎一般。
沈寒星的身子有轻微的颤动,呼吸中也带着压抑的哭声。
沈存正意识到不对,拨开沈寒星脸上的头发,见她闭着眼睛,泪水流了满面。
“寒星……”
沈存正紧蹙眉心,心里一抽抽地疼。
哭,是每个女孩子的权利,但并不是沈寒星的。
在沈存正的记忆里,沈寒星哭泣的次数寥寥无几。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半夜从徐家偷溜回来哭泣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样,不知道她哭泣的原因,无法开解,最后只能坐在一旁,等她哭完。
沈寒星扯过被子,蒙在里面,压抑的哭声从被子里泄露出来。
时间有点晚了,沈存正知道,沈寒星肯定是不敢哭得太大声,怕惊扰到沈玉兰。
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抓住一般,紧紧攥着,攥得沈存正生疼。
他掀开被子,把人抱起来坐好,拂开被子散热,拿了件长款家居服给她穿好,手机里打开合适音量的音乐。做好这一切,沈存正才坐到沈寒星身旁,把她按到自己胸前,一只手揽着她削瘦的肩,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沈寒星哭得不能自已。
沈存正做的一切,越体贴、越细心,她就越难过。
他才是一切罪恶源泉,一切不该有的贪念全都是围绕着他而生。
偏偏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越无辜,她就越想破坏。
她想问他,知不知道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她想要干什么?
她想要仰起脸,亲他的脖子、下巴、嘴唇。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敢攥着他的衣服。
然而,她不敢。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她没有资格这么做。
不要无端制造麻烦,不要轻易向别人提要求,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不要……
她每天都要一遍遍告诫自己,才能阻止想见他的心。
在这千万个“不要”里,最让她害怕的是,不要让他发现。一想到沈存正知道她的心思后,两人连现在这种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关系都无法维持了,她就什么都不敢想了。
哪怕只是同住一个屋檐的感情也好,总好过以后互相尴尬、不知如何相处为好。
怀里的人似乎睡着了。
大概是刚刚大哭一场导致大脑缺氧,又加上药效的作用,所以才能哭着哭着睡着了。
沈存正小心翼翼把人放平,被子盖好,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头发,露出巴掌大惨白的脸。
他目光怜惜地看着这张脸。光洁的额头、淡如远山的眉、紧闭着的眼睑小扇子一般、挺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唇、还有精致的下巴。这一切组成平时灵动的她,也是此时可怜兮兮的她。
直到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沈寒星才敢缓缓睁开眼,她的双手在被子里紧握成拳。
她翻个身,知道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夜。
沈寒星只在家待一天,当天夜里没再反复,第二天便回律所上班了。倒也不是她有多拼,只是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再在家无所事事待一天,晚上又是睡不着。
妇女儿童紧急保障基金已经筹备完成。蔡秀娟也已到岗工作了。
沈寒星帮忙递交了第一份申请。
当事人是张丽真,上个月来律所找沈寒星咨询过离婚的事情。当时她的态度摇摆不定,沈寒星倒没说什么,反倒是帮忙招待的小柴嘀咕,这人怎么被打这么多次还不愿意离婚。
她还记得陈律师当时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根据全国妇联的统计数据,全国2.7亿家庭中,有百分之三十的女性曾遭受过家暴。家暴报警率只有百分之九点五。而受害者平均要遭受35次家暴之后,才会寻求警方帮助。
这些数字无不显示着社会对待家暴的态度。
具体到每个受到这种价值观绑架的女性身上,在受到家暴之后,能够迅速报警、离婚的人十分稀少。而这些选择离婚的女性又会平均经历七次犹豫和努力。
这是张丽真第二次努力。第一次努力之后,她放弃了。不过她没想到第二次来得这么快。
张丽真报警之后,由于临时从家里跑出来,没有住处,出于安全考虑,警察把她送到救助站。
蔡秀娟已经从这里搬出去了。她找了工作之后,公司给了住房补贴,她又找亲戚借了一些,在偏远地段租了一个小单间,价格相当实惠,就是每天需要花很长时间在通勤上。不过这个难不倒她。
她准备打完官司,争取到女儿抚养权后,让乡下的老母亲过来帮忙照看女儿。她需要为女儿的未来尽可能多地攒钱。
虽然远一点,这点苦她还是能吃的。
接手张丽真案件后,沈寒星轻车熟路。
先带她去医院做伤情检验,作为将来打官司的家暴证据。
随后对她进行家庭暴力的危险性评估和需求评估,根据她的得分情况,向救助站申请住宿时长。
张丽真的情况比蔡秀娟更不好。蔡秀娟曾经多次报警,也有几次医院的伤情诊断书,证人证言,还有自己录的视频、拍的照片,家暴证据十分充分。
张丽真却截然相反。
她深信“家丑不可外扬”,从来不跟被人说自己被丈夫打过。相反,还经常极力掩饰被家暴的事实。
报警记录只有这一次,医院伤情诊断更是没有。
这种情况想说服法官存在家暴问题,证据太过于薄弱了。
陈律师的团队处理过许多家暴案子,以往这种情况,第一次判离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六。
不过他们并不会放弃。在一次次的实践中,也总结了一些方法。
比如此时,张丽真丈夫打来电话,沈寒星迅速在电脑上打下一行字。
张丽真战战兢兢接通电话。
对方一开口就是一顿骂,骂完让张丽真赶紧滚回家,不然有她好看的。
“我不回!你天天打我,我回去,你再打我怎么办?”
张丽真按照沈寒星说的做。
“你乖乖回来,我就不打你。你要是敢不听话,信不信老子找到你把你弄死?”
“我回去,你真的不会再打我了?你以前也保证过,每次保证都没用!每次回去,你不高兴又开始动手!我为了你的面子,在外面从来不敢说你打我,你就一点不能为我考虑吗?”
对方显然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又是几句,最后粗声粗气道:“你回来,只要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再打你!”
“我哪回没听你的话?”张丽真继续问道。
“你要是听我话,我怎么会打你?哪回打你不是因为你不听话?”对方继续PUA张丽真。
“你的意思是我回去,只要不合你的意,你还会打我,对不对?”
对方显然耐心耗尽,又开始破口大骂。
沈寒星冲张丽真比了个OK的手势,张丽真迅速挂断电话。
又一个证据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