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乐园》乐不落

3、第3章

　　在明初璃七岁的那年夏天，他有幸撞见了一场两个男人的交合，从此再也无法忘却那股恶心的檀腥味。

　　那天，明秋哲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警告他不准说出去。

　　后来，明初璃又意外撞见了几次，在车上，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房间里，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次的敲打与威胁。

　　还有无边的噩梦与痛苦。

　　当然，他现在已经有了妈妈，有了很多个弟弟妹妹，他早已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

　　“喂！你现在在哪啊？我去接你。”

　　明秋哲用手机连了车载蓝牙，所以明初璃也可以听到。

　　“我现在在监狱，探监时间还有一会儿，你先去老宅吧，我等会自己去。”一道温柔平和的女音从那边传来。

　　“又去看那个女人，啧！”明秋哲有点烦躁地转着方向盘，成功地打了个弯，继续说道，“我等下又要找借口骗老爷子。”

　　“多谢。”

　　“不是我说啊，那个女的有什么好的，又狠又疯，你何必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呢。”

　　“明秋哲！”女人明显很生气，加重了声音。

　　“行行，我不说了。”

　　都是疯子，怪不得能在一起。

　　“我挂了啊！”

　　电话挂断了。
　　“唉！真的服了。"明秋哲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故意地说道：“她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个女人，虽然你没有错，但我怕她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咯，母子相仇，也是有意思。”

　　明初璃一声不吭，对于明秋哲的这句话，他是无所谓的。吕倩芸只是在人类眼中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妈妈。

　　这是只有明初璃知晓的秘密。

　　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停了下来，明初璃来到了明家老宅。

　　气派恢宏的大门正安静地伫立在半山腰上，像一位英勇无畏的将士，默默地守护着明家百年的辉煌。

　　跨过朱红色的门槛，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明家老宅是典型的苏州园林风格，古朴典雅，轻盈素雅，有小桥流水、亭台轩榭，布局精巧，如诗如画。

　　明初璃随着明秋哲来到会客厅，此时已有不少人到了，正围着一张古朴的楠木桌细细交谈。

　　“哎，这不是阿璃和秋哲吗，终于来了。”一位有点丰腴，身穿降色旗袍的妇人注意到进来的父子俩。

　　“大嫂好。”

　　“二婶好。”明初璃跟在明秋哲的后面，打了个招呼，他很讨厌每次的家宴，完全不理解人类为什么非要在特定的时候和家人团聚在一起，明明讨厌着对方，却总是装出一幅热情开心的样子，将内心不得言说的想法都掩盖在一张餐桌下。

　　作为一个曾经拥有真正的家人的玩偶，明初璃很讨厌这种氛围。

　　“都好，都好，快坐下。”陈小娟脸上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招呼着二人。

　　俩人落座，明初璃坐到了堂哥明初瑾旁边，明秋哲则又占据了一方，身边留有一个空位。

　　“倩芸呢，怎么没有一起来？又吵架了？”一位面容古板严肃的老爷子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朝明秋哲问道。

　　“爸，怎么会呢，我们好着呢，今天我们带阿璃去了游乐园玩，倩芸知道要参加家宴后，觉得自己穿的衣服不太合适，便让我们先过去，她自己回去换一件衣服。”

　　“今天来的都是自家人，讲究这些做什么。”虽这样说着，但明老爷子脸上并未有任何责怪之色。

　　“爸，您说的对。”明秋哲随声附和。

　　“小璃啊，我刚刚看到你爸爸发的朋友圈了，今天应该玩得很尽兴吧。”陈小娟发问道。

　　明初璃不愿多说，只回答了一个“嗯。”

　　陈小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明初璃：“小璃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内向了。秋哲，这可不行啊，这种性格在现在的社会中可是会吃大亏的。”

　　明秋哲望了一眼老爷子，然后对着陈小娟说道：“大嫂啊，我也不是没和他说过，可这孩子不听劝，我能怎么办。他平时在家里可是一幅小霸王模样，作天作地的，可到外面却不敢吱一声。我最近天天把他带出去玩，不就是为了好好锻炼锻炼他吗！”

　　明老爷子轻哼一声，“这孩子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此话一出，明秋哲顿时噎住，整个会客厅终于静了下来。

　　明秋哲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这…这不是和你们见的少吗！以后等小璃放假了，我就天天带着他来拜访爸，多见几面就好了。”

　　说完，明秋哲忐忑地看着老爷子，试图从他的脸上揣测些什么东西。

　　但明老爷子只是又啜了一口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明初瑾朝身侧看去，二弟那白净的侧颜进入了他的眼底，他思索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口袋。

　　在几人谈话的过程中，明初璃一直垂着眼，神游天外，他只模糊地知道有人在说话，但并不知道谈话的内容还涉及了自己。

　　“阿璃，给。”

　　沉稳的男声拉回了明初璃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循着声源，抬起头，发现坐在左侧的大哥明初瑾正单手捧着两块巧克力，朝自己这边伸了过来。

　　“谢谢大哥。”虽然疑惑平时不太爱吃甜食的大哥为什么口袋里有巧克力，但明初璃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接了下来。

　　四处张望的陈小娟发现了兄弟二人的小动作，撇了撇嘴，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道：“阿瑾可真疼阿璃啊，还好我家阿瑜还没有来，不然又得对我嚷嚷。”

　　“嗯。”明大哥很冷淡地回应了一声，明初璃并没有作声。

　　陈小娟忿忿地望着兄弟二人如出一辙的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心中更加不平，脱口而出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才是一个爸生的。”

　　“小娟！”坐在贵妇旁边的儒雅男人大声惊喝道。

　　被这么一喊，陈小娟才发觉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脸上有几丝慌张，但她内心却忿忿不平，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说错，明明自己的阿瑜才和明初瑾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从小到大，那明初瑾却一直对阿瑜不亲，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反倒格外喜欢明初璃一个堂弟。

　　往深了说，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后来的妈呗。

　　“老大媳妇，慎言，都是一家人，还要分什么。”老爷子不急不缓地开口，却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

　　大伯明秋仁轻轻地捏了捏自己媳妇的手，示作安慰，“爸，你说的对，我回去就教训她。”
　　老爷子没有回应，只是细细地品着茶，毕竟他可深知老大的脾性，教训人，只是口头说说吧。

　　众人一时无言。

　　很快，门口传来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解救了此时的平静。

　　“原来都到齐了啊，小婶婶，我们快进去吧。”

　　一位打扮非常潮流偏嘻哈风的少年闯入了众人的视线，后面跟着一位身穿杏色连衣裙的女人。

　　古板的老爷子根本理解不了年轻人的审美，觉得少年头上的脏辫甚是碍眼，开口道：“你这穿的都是什么东西，像一个地痞流氓。”

　　明初瑜直接坐到了老爷子的身边，抱住他的一只胳膊，“爷爷，这是我舞台的妆造，你看我多想你啊，一结束就来找你，根本来不及换衣服。”

　　“哼，油嘴滑舌。”老爷子并无喝斥之意，因为刚刚的事而板着的脸舒展开来，显然是对小孙子的话很受用。

　　“都到了，就开饭吧。”

　　……

　　吃完饭后，明初璃再次坐上了明秋哲的车，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母亲坐在了副驾驶上。

　　“喂，小兔崽子，我不是叫你多在老爷子面前说几句话吗，你看那明初瑜，把老爷子哄得多高兴，你呢，跟锯嘴葫芦一样。”

　　明初璃不理。

　　“啧，又不说话，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到时候老爷子死了你才可以多分点遗产啊。”

　　“现在是明初瑾当家，我们都只能分一口汤，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你要想办法把他干下去，自己当家主，多享受啊，你说是不是。”明秋哲循循劝诫道。

　　但明初璃仍然没有说话，他觉得大哥对他还算是不错的，他不愿干这种事，而且等他找齐了弟弟妹妹后，他就要离开地球了，和这里的一群人也不会再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明初璃不禁高兴起来，眉眼也变得柔和一点。

　　“又不说话，真是服了。”明秋哲烦躁地腾出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瞥见一旁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吕倩芸，开口嘲讽道：

　　“呵，合着这儿子就真我一个人养呗。”

　　但吕倩芸并没有理睬他这句话，而是说：“等下在那个十字路口停下，我下去。”

　　“你可也真是够嫌弃我们爷俩的。”

　　“我要回自己家。”吕倩芸瞥了一眼明秋哲，虽然她外表温温柔柔的，但谁都能瞧清她眼底的高傲。

　　明秋哲感到无语，虽然他们俩是协议婚姻，都各玩各的，但这女的一直看不起他，总是高高在上的，也不知道在清高什么。

　　明明他们都是一类人。

　　五分钟后，车子在那个十字路口停下了。

　　吕倩芸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喂，小兔崽子，你也下去吧，我等下有事。”

　　其实明秋哲根本没有事，只是他被那母子俩搞得心情有点烦闷，想去酒吧喝点酒。当然，如果能遇到心仪的男人就更好了。

　　明初璃于是也下了车，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那黑车喷出一口尾气，扬长而去。

　　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的怀抱，天空被暖色渲染成了一片金黄，轻盈洁白的云朵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在余晖中尽情跳跃。

　　在十字路口上，三人各选一路，分道扬骠。虽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却像莫不相识的路人，彼此之间毫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