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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苦行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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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小区内的房屋几乎都熄灭了。街上也只剩下偶尔驶进来的轿车,一户住户的室内灯仍然有一扇灯亮堂着,向漆黑的夜透着冷光。
浴室内的水声渐渐停了,郁珩手捧着浴巾擦着藏在发间的水滴,本来在浴室待久了多少有些困意,走到客厅,正准备关灯。
下一秒,一片羽毛刺破了钢化玻璃制成的落地窗,朝他袭来。
鸦羽破空而出,盘旋向前,倏忽嵌入洁白的墙壁。
郁珩淡定到近乎冷漠地看向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一个高挑的身影靠在阳台的铁制围栏上,暗黑的衣着被屋内的光照亮。
也没有很久,才一个月。
“滚出去,这是我刚提的房子,不想和你在这打。”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事实上,一直是郁珩单方面看到他就一把唐刀飞过去了。
这狗屁膏药不愿意走,郁珩直接无视了他,准备回卧室直接关灯睡觉。已经到了卧室门口,来者终于开口。
“陵河渡,普通人可找不到,你难道不好奇那老妇到底遇到了什么?”
郁珩脚步一顿,偏头看向他,那人拍了拍身上尘灰,从昏暗的阳台走进来,从容地叉开腿坐在沙发上。
“陵河渡,渡阴鬼,存业障,引轮回。这样罪孽深重的地方,可不是一个凡人误打误撞能找到的。“
“继续。”
“大多僧人确实慈悲为怀,可修行之人不可随意引导凡人与全界沾上关系,你不好奇……“男人转头,看向郁珩,”他究竟有什么能耐接得下凡人沾染全界的因果?”
郁珩同样看向了男人,两人默然对视,男人的眼神多了分戏谑。
的确,不擅自与没有机缘的普通人制造因果是全界自古以来的规矩,各种奇术异能一旦落凡,必然导致灾祸,曾经也有学了些奇技淫巧的异教徒,擅自干预了人间既定的规律,除此之外还有个精怪为祸人间,甚至一度成了当朝皇帝的座上宾,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来自天道的因果报应。
自己种下的祸因,便由自己消化最后结出的恶果。千年来种种事端让所有全界人都将这套行事法则刻进血骨。
如此过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有人胆敢私自引凡人搭上了来自全界的线,除非有通天的手段敢保证自己未来不被反噬,不然就是胆大包天的蠢人。
“伊阙,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几张劣质的淬火符已经销毁,能掀起什么风浪?”郁珩很是怀疑,但心中已有些动摇。
“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可是能引起德克萨斯的龙卷风啊……何况……”
伊阙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嘴角轻微抿出一点弧度。
“我一直和你谈的是那个和尚的动机,而非结果。”
郁珩笑道:“有一点你倒是搞错了,那和尚这么作关我什么事?贱人自有天收,用不着我多管闲事。”
“不对啊,我记得咱俩上大学的时候你的求知欲相当旺盛呢。”伊阙调笑道,“才过了一年,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啊,不像你,还是那么装。”
“你不想要斜月琥珀吗?”伊阙更高兴了,眼睛已经眯成了两条新月一样的缝,将漆黑的眼珠藏在眼皮后头,“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又找到了你爷爷的遗物。”
“什么条件?”
“陪我走一趟,了结这段因果,我就把琥珀还给你。”
四日后,苑湫燕前来汇合时只看到一辆宾利停在路边。
啊……有钱真好,我也想当有钱人。
车门打开了,副驾上坐着郁珩。
苑湫燕:?
但下一秒苑湫燕就欣然接受了郁珩是大款的事实。
苑湫燕:太好了,这笔我要多捞点。
郁珩看着苑湫燕愣在原地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叫唤道:“杵那干嘛?上车。”
上了车,苑湫燕才发现齐谒也在,而驾驶位上坐着个生面孔。
苑湫燕心想:“男的女的,不确定,有点像长发t,还留着狼尾……”
“小妹妹你是……”
原来是男的。
“苑湫燕,郁珩叫我来的。”
“公司新人,叫过来帮忙”郁珩转头提醒,“对了,她的工钱也是你出。”
“你这是想要我破财啊……”
伊阙为了把郁珩叫来已经花了不少钱,再加上织花榭的那只老狐狸,还有个多出来的外包员工。
“谁让你是我们这几个里唯一的钻石王老五呢,我们只是卑微的打工仔而已。”
齐谒又在看热闹。
伊阙懒得理他,一脚踩下油门,朝着荆州市开去。
还在路上,伊阙就向另外三人交代。
陵河渡藏于荆州西北部的密林之后,据说陵河是地界最大的一个入口,地界有个更通俗的称呼——地府
亡灵归寂之地,孤魂引渡之府,渡过陵河,便为黄泉,黄泉之上,酆都方显。
陵河渡常年被阴气阻塞,常人不可接近,基本上还在密林里时就已迷失,就算误打误撞入了渡口,再刚雄的人,阳气也不足以撑到对岸,白白死在了渡船上。
“所以古往今来,那片密林常常被称为亡灵森林。政府也没有开发,一方面保护生态,一方面确实是当初建设时出了很多邪乎的事,开发的事也就此作罢。”
“最近,那片森林前忽然多出了一座庙宇,似乎是开武寺的势力。”郁珩补充。
“那帮莽子秃驴终于疯了?”齐谒嘲笑。
“那我们去干嘛?”苑湫燕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刚出世的小白,真诚发问。
“找到那个敢招惹天道的和尚,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通天的能耐。”
怎么感觉自己入贼窝了……
苑湫燕如是想。
荆州已经不比古时富饶了,但盘旋在马路上的古城墙仍在向世人讲述它曾经的繁华与险要。从前贵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虽谈不上萧条,但也被新兴的城市抢了风头。
盘踞在此地最大的势力便是开武寺。魏晋南北朝,连年战乱,饿殍遍野。武僧忘罪为保荆楚百姓安全无虞,收纳无家可归的平民,开武寺以武僧闻名,战力极高,一般人不敢招惹。由此,开武寺势力迅速蔓延至整个荆州,直到现在,荆沙襄阳等地仍有势力残存,不过在21世纪的今天,他们不像曾经那般辉煌张扬,大多隐居村野。
现在已经驻扎到在极阴之地,不知道该佩服他们勇敢还是嘲讽他们寒酸。
行程大约有三个小时,直到到了一座村庄门口,车辆再也开不进泥泞的曲折小路,几个人就此下了车。
这个村子不算荒凉,有些人烟的,可与先前的河见村相比,便有些没落了。
青岭村,位于湖北荆州境内,内里的公共设施也好,房屋也好,都还停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水平。有些房屋年久失修,里头的砖块都显露了出来。
进村后他们径直向村庄西南方向走去,晚上七点,村里其他地方都开了灯,那一片密林却黑得像泼上了层墨。
“不是说开武寺建在这么?”苑湫燕疑惑道。
“在里面。”伊阙说道。
齐谒这次是真的服气了:“真有能耐,开在里头。”
四人往密林深处探去,稀松的林木被枝干藤蔓盘虬,每走几步就能看到茂密的曼陀罗,白色曼陀罗在森林里被阴影笼罩,一片晦暗之中,有几株糜艳的曼珠沙华嵌于其中,鲜艳到刺眼的红是这片黑里最靓丽的倩影。越往前走,便越鲜红。直至被一片彼岸花花海淹没。
“这里应该就是这片密林的最深处了。”伊阙对着跟在后头的人说道。
红海中偶有一片细嫰的花瓣被风带起,像是一场血红的瓢泼大雨。花海之中一座建筑若隐若现,走过去一路,有破碎的各式佛像歪歪扭扭地插在泥地里。
直到最深处,有一尊大佛端坐中央,神态威严,左眼闭目,神性十足,右脸的半面面具即便已经磨损得看不清细节,但仍能看出十分暴戾,神似罗刹恶鬼两手合十立于胸前,背后却又伸出两只手臂,一手擎着大刀似要挥舞向前,一手拿着佛经等待诵读。
佛前端坐着一位强壮的僧人,似乎是这方圆十里唯一的活人,或者是死人?
僧人面对着佛像,一把刀扎在地里,斑驳的锈迹布满刀背,他垂头闭眼,一手盘着佛珠,立于胸前,身上的破烂棉衣层层叠叠,衣角还沾了污泥,他似是没发现来者,仍念着佛经。
“……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身埋黄泥内,心求极乐土,一身武夫勇,却也向菩提。”
他悠哉悠哉起身,拍了拍书上的灰尘,将书本手入了大袖内,手扶上两米高大刀的刀柄,猛地拔起,拔出的一瞬,郁珩他们乍一下甚至觉得大地都抖了一抖。僧人转头,脸上没有表情,是死寂一般的平静。
“阿弥陀佛,此非善地,诸位请回吧。”
僧人的口音很重,他们勉强听懂了内容,可四人仍立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
“不回?可别怪洒家刀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