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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远方来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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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注视程潜的飞行器离开之后,立即召开秘密会议,就程潜的安全做了尽可能周全的安排,而后才结束会议,接通打了有一会儿的来自孙立言的通讯。
甫一接通,不等陆琛开口,孙立言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陆琛,不好了,云华刚刚爆炸,好像是生物楼!”
云华发生爆炸,偏偏还是生物楼,这一下,饶是再单纯的人都无法不嗅出阴谋的味道:前脚那个科学怪物点名要见程教授,后脚就云华生物楼就被炸!要说两件事之间没有什么联系,那还不如去信一天没有六十个小时呢!
借着这一场爆炸,这些日子关于程潜的传闻又被网友重新翻出来,一边翻看旧闻,一面感到胆战心惊,先是利用志愿者泼脏水,再是造谣他身份的合法性,现在竟是装都不装,直接采取袭击行动!
是怎样的仇怨,才会对一个人这样赶尽杀绝?
程潜虽然是云华的明星导师,但专心学术的人社交圈多不复杂,他又是个基本泡在实验室的人,去哪里得罪这种有手段又有能量的人?
况且,那么多年,即使他发表再多的论文,获得再多的荣誉,都始终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偏偏是今年,这样命途多舛!
人们七嘴八舌一讨论,忽然明了,从籍籍无名到名利场漩涡中心,中间只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陆议员承认他们的恋爱关系。
一个联邦最有前途的议员,前不久才提出omega权益保护的修正法案,偏偏爱人又致力于通用型抑制剂的研发,这样志同道合的强强联合,不知道阻碍了多少人的利益。
古语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无论是处于政治利益还是抑制剂广阔而长远的经济市场,采取必要手段,斩草除根,对于狠毒的逐利者,都太过稀松平常。
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在他们看来,比起至高无上的权力,取之无尽的财富,一条命又算什么!
只是可怜,陆议员年纪轻轻就要面对生离死别的痛苦——听说,云华有学生看到程教授在爆炸之前不久进了生物楼。
虽然心里许愿程教授能安然无恙,但是若如那学生所言,只怕是凶多吉少。
人们热切地关注着云华的消息,一面为受伤的孩子们祈福,一面又忧心忡忡地盯着屏幕,期盼画面中能尽早出现程潜的身影——早一刻救出来,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但是他们始终没能盼到程潜,反而先看到了陆琛。
想必是才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从来在大众面前维持着优雅从容的陆议员,从镜头里有人议论好像是陆议员来了,到闯进镜头不过几秒,然后就听得他焦急地问指挥抢救的指挥官,“现在情况怎么样?里面还有被困师生吗?”
指挥官看着陆琛黄中泛青的脸色和满是红血丝的眼,有些不忍心地,偏移了眼神,“就搜救仪显示的结果来看,目前生物楼里已经没有……没有生命活动的痕迹。”
什么叫做,没有生命活动的痕迹?陆琛猛地抬头,望向那位垂下眼眸的中年指挥官,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一丝隐忍的悲痛。
同样被震惊的,还有守在屏幕前实时关注着这场爆炸的公民。
他们目不转睛地关注着爆炸的幸存者,每一个都不是程潜,现在这位指挥官说,生物楼已经没有生命活动的痕迹?是……被炸晕了,没有移动痕迹?还是……?
屏幕外的人们看着镜头里几乎呆滞在原地的陆琛,不敢深想另一种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才消化这个消息,人们听见他迟疑地问,“楼内是否已无危险物品?”
对面的指挥官点头,回答,“据探测,爆炸已经结束,目前净化系统已经启动,爆炸地的基因成分也已经在加紧解析……”
爆炸这种恐怖袭击的方式不同于其他,爆炸中心往往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形成难以估量的冲击力,若有人恰好离爆炸中心不远,很有可能连一丝生物遗迹都不能保留,所以在每次的爆炸袭击过后,都会采取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搜集该区域内的生物痕迹,通过基因谱系仪确定涉及人员,以确定后续的安抚事宜。
这对于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指挥官来说,是太寻常的流程,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云州,还是在这么一所高等学府之中,而被人目睹进入事发地却不见踪迹的人,是面前这位议员的爱人。
议员先生还太过年轻,这样的离别对他太残忍。指挥官也不忍点破,况且,基因分析报告还没有出,也许那位程教授在爆炸前已经离开了呢!
“好,辛苦各位。接下来的工作请您与安全部交接,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将罪犯缉拿归案,给云华,也给联邦公民一个交代!”陆琛向指挥官和他身后身染爆炸灰烬的神色疲惫的救援人员敬了个军礼。
原本互相搀扶倚靠稍作休整的士兵立即立正,与指挥官一同回敬。
陆琛微笑着,深深看过这些士兵,许久,才结束这一礼。转身,偏头同一直陪在他身旁的护卫官说了句什么,然后人们就听到震惊而坚决的一声,“不行!”
这一声像平地惊雷,连指挥官都上前几步,过去交涉。
几人有意不让旁人听见谈话内容,任凭其他人如何关心猜测,都无法探知一二,直到,那份检测报告出现,才让人窥探到一二。
就在指挥官走到陆琛身边,与他低声说话的时候,检测科的工作人员慌慌张张跑来找指挥官,拿着一沓刚打印的检测报告,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但是瞥见一旁的陆琛,又支吾着,不敢说出口。
还是陆琛先开口询问,“检测到多少人的基因信息?现在公布,尽快安排受伤师生和家人的见面。”
还是一贯的冷静,但是声音却有些沙哑,像是大病一场许久不能开口之后,终于重新能发出声音一般。
检测科的工作人员只好硬着头皮,把报告上载到联邦讯息平台,请公民转告查询。
检测报告是按基因信息检出地与爆炸中心的距离远近排序,离爆炸中心越近,生还希望越小。有亲朋好友在云华生物系读书的人,都忐忑地从最后一页往前找,一面求着不要有认识的人名,一面又许愿即使有,也一定要在后面——至少,性命无虞。
陆琛却始终没有看那份报告,也没看一眼终端,只是在报告上载完成后,向工作人员微微颔首致意,挺着背脊,离开现场。
他不用自己查看,每一个看到这份报告的人,都能在第一时刻看到那个他们心心念念的名字——基因信息复杂度78%,归属于程潜,距离爆炸核心3米。
这几乎是程潜死亡宣告书。
陆琛在护卫官的护送下,坐上副驾驶,瞥见孙立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强调,“我没事,现在赶紧去议会大厦。”
从现在起,我们要处理的事,太多了。陆琛偏过头,看向人潮拥挤却保持着诡异的静默的生物楼前坪,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如果是,我这样的表现,你会满意吗?
“你真没事?”孙立言依言设置好目的地,开启自动航行,看他目光始终不离云华,不放心地追问。这位对那位教授的心,他们这些老朋友可是看在眼里,如今遭遇这样的事,他却是这样的反应,孙立言都怀疑,要不是他们如今正面临一场硬仗,这人也许会操着这一副淡然得要死的模样安排好后续工作,然后抓住凶手,背着他们,去复仇,然后殉情。
“你放心,我真没事。”陆琛无奈,对孙立言回以安慰的笑。
孙立言狐疑地看他几眼,也不再说话,只当是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不过,他自私地想,至少现在他还愿意伪装无事。
也许等一切尘埃落地,在时间的冲洗下,如今浓烈的悲痛也能稍微淡下一些。不需要太多,只需要能叫他不至于求死就好。
而此刻,被检测官的那份报告佐证为死亡的程潜,将将停好自己的飞行器,给隐形战机里的周英他们发了最后一条指令,要求他们注意隐蔽,侦察周围情况,见机行事。然后整理一番心情,下去,站到李梦鱼第二次指定的地点,并按要求发射信号,表示自己的到来。
几乎在他放飞那只黑鹰的同时,他脚下的土地就分裂成两半,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一个透明而柔软的东西包裹住,登时陷入黑暗。程潜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李梦鱼既然大费周章地约他来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不至于立刻就杀了他……
程潜深呼吸了几轮,终于稳下心神,细心感受着这个奇怪的装置的移动。这个转移装置是从地下裂开,那自己此刻应该在某个地下通道,就先下这个情形看,如果真遇到危险,周英他们未必来得及救援,就算他们能定位到自己,地面上那幢建筑物十有八九是障眼法,会拖慢他们的救援速度……眼下最要紧的,除了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就是稳住李梦鱼,并做好战斗的准备。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当时就该认真锻炼锻炼,好歹多几分胜算。他有些无奈地低头,转了转右手中指的戒指。
眼前忽的一亮,程潜下意识遮住眼睛,然后就听得一丝含着谑笑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久仰大名,程教授!”
程潜却似乎是不太适应这样的转移方式,揉了揉耳朵,懵了会儿,才抬头,看向那只伸过来的枯瘦的手,果然,除了李梦鱼,不会有人用那样无聊的公式来做密码。他站起身,面对着这个鬓发苍苍的男人,回握,极官方地笑着说,“百闻不如一见,李教授,幸会。”
对方似乎没想到此情此景下还会被这样称呼,竟有些失神,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收回手,随意拉一把椅子给程潜,自己又坐回之前的位置,等程潜坐下,才开口,“我以为你会不敢来,或者至少会带着你的alpha。”
程潜似乎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噗嗤笑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盯着对面糟朽的男人,“我以为,曾经一手策划邢州一一三爆炸案和并州爆炸案的李教授,至少会对人的力量和勇气有不同于常人的理解。”说着,颇为遗憾地撇嘴,看着对方的神色,淡然补充,说:“可惜我来之前,还为李教授准备了那样一份大礼。”
李梦鱼三两下明白过来程潜所说的大礼是什么。果然,他想,在一个性别层级分明的社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研究性别转换的人,骨子里有得是冒险和叛逆。谁能想到,向来温和得像一头绵羊的生物学教授,能在这样短时间内策划并实施一场爆炸案,还是在云华这样的学府。他想到等待程潜到来的空隙偶然瞥见的那位失魂落魄的议员先生,心下惋惜,要是程潜能早生三十年,该多好。但开口却是:
“礼物我很满意,如果你说的是云华的那场烟火。”
“感谢你的陆先生让我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到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
“呵。”程潜轻笑一声,脸上多了些许玩味和不屑,“如果您找我来,只是为了讨论一个不在场的alpha,那么我觉得这场会面可以到此为止。”
“不用着急,你肯只身犯险来见我,不过是猜测我手上有你们需要的东西。”李梦鱼弛然后靠,“恭喜你,猜对了。不过……”说到此,他故意停顿,想引程潜发问,但程潜只是静默看着他,李梦鱼只好自己把话说下去,“东西我可以给你们,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必须安全离开联邦。”
程潜沉默片刻之后,只好表达遗憾,“很可惜,我并不能保证。”
“不,你可以的。”李梦鱼微笑,程潜心说不好,就要去摸右手的戒指,不想还没来得及行动,两只机械臂就扣住了他的双手,他挣扎几下,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叫机械臂越发收紧。
眼见着程潜一双手在挣扎中血肉模糊,李梦鱼走上前,按住程潜,好声好气地劝,“程先生不要紧张,我只是一个求生的普通人罢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药剂,蹲下,直视此刻被扣住身体的程潜,“天恒那几个人,还没治好吧?”
程潜神色一凛,天恒收进几位转化失败病人的事,从来没有公开过,就是医护人员,除了最核心的几个,也并不知道他们入院的真正原因,李梦鱼从哪里知道他们在天恒,又凭什么如此笃定他们治不好?
李梦鱼很满意程潜的反应,施施然站起身,“我想,程先生加上这只药剂,总能让我从陆议员那里换得一个机会。”说着,他就唤出终端,输入几行数字,很快就听到机械提示音,通话正在连接议会大厦。
“你竟然有议会大厦的联系代码!”程潜震惊出声。
李梦鱼却没有接话,另一只手在口袋里又按了一下,满意地看到对方头颅软软垂下,才噙着寒冷笑意,等待通讯接通,在通讯接通的一刻就洋洋得意地提出自己的诉求,“帮我转接陆琛议员。”
“陆议员正在会议中,可否等会议结束再联系您?”对面的工作人员礼貌问。
“我没问题,只怕程先生等不及。”李梦鱼语气松快,回答。
此话一出,对面的工作人员立刻安抚李梦鱼,“我们这就通知陆议员,您稍等片刻。”然后听着那边低声而快速交流着什么,过了会儿,通讯重新清晰起来,一个沉着的声音传来,“李梦鱼,是我。”
“陆议员,别来无恙。”李梦鱼假笑一声,虚情假意地问候。
“你我之间不必这样虚假的问候,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陆议员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绕弯子,我相信以陆家的能力,送我离开联邦不是件难事。作为交换,我保证程先生的安全,并附加一件礼物。”
对面的人沉默,在李梦鱼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出声,“我怎么相信你?”说着,就将通话形式要求转化为全息形式,李梦鱼毫不在意,同意请求,下一瞬,陆琛的全息投影就出现在这个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程潜低垂的脑袋和血迹斑斑的双手,语气不虞,“这就是李先生所说的保证安全?”
“请放心,程先生只是睡着,并无大碍。”说着,李梦鱼随手在程潜的座椅上一按,程潜的身体数据便投送到虚空。
确实,一切正常,陆琛在对面医疗官给与肯定之后,才稍微安心。正欲开口继续谈判,就被李梦鱼抢了先,
“当然,为表诚意,陆先生的礼物也一并送上。”他说着,将方才给程潜看过的针剂推进程潜的身体,“程先生作为beta,能得到陆议员的青睐,我作为一名beta,都觉得与有荣焉,只是,陆氏也好,未来的议长先生也好,都更需要一位omega伴侣,以赓续血脉。”
“陆先生,这就是我的礼物。”李梦鱼得意地,看向投影里急切却阻止不及的陆琛,“希望能尽快得到陆先生的好消息。”也不等陆琛的表态,就切断了通讯。
陆琛好不容易见到程潜的现状,却无法与他交流,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鱼给他注射药剂,连阻止都来不及就被挂断通讯,气得浑身发抖,周英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他指示通讯科的人加紧联系周英等人,一面又强迫自己赶紧冷静下来,好继续方才的会议,但就在这时,他尚未来得及关闭提示音的终端闪了几下,传出声音来:
“程教授,可惜你没看到陆议员刚刚的模样……”
“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能得到这样的爱护,你真是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