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40 ...
-
一月,坐落在非洲南部的某自然保护区附近,草木稀疏,阳光骇人。
一辆SUV快速在道路上飞驰,扬起干燥的尘土,坐在车里的林岁岁看不清窗外的景物,但也着实没有什么东西可看,只有干秃秃的一望无际的草原。
司机大哥一个猛刹车,声音粗犷,“到了。”
林岁岁和与她搭档的摄影师赵南先后下了车,炽热的温度一下子将人包围,令习惯了车内冷气的林岁岁有些不习惯。
缓了下,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岁岁!”
夏年朝着她跑来时,林岁岁一时有些恍惚,当初上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向自己跑来的,一脸朝气蓬勃,像是有用不完的能量似的。
林岁岁把脑海里那个稚嫩的夏年从脑海里驱走,和眼前褪去天真气息的夏年相拥在一起。
她习惯性地嗅了嗅对方的味道,而后沉沉的卸去一身疲惫,“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都一年没见了吧,别在这杵着了,你发给我的酒店就在附近我带你们过去。”
夏年顺过林岁岁的行李箱,帮她拉着,林岁岁这才想起身后的赵南,和夏年介绍说:“这是我们杂志社的摄影师赵男,和我一起来采访你。”
和赵南就没有必要介绍了,自然知道即将要采访的对象是著名的自然风光摄影师阿年,也是林岁岁多年的好朋友。
“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到了酒店再说,我怕你们俩中暑。”
安顿好以后,已经到了傍晚日落时分,林岁岁一刻也没有清闲,收拾好行李后,去隔壁找了赵南沟通了这几天的工作日程,而后回到房间里整理以前的采访稿。
夏年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缠着林岁岁,就懒散地躺在床上补觉,她昨天因为动物救治中心做志愿者一直没有怎么睡觉。
小睡一会儿后,她就像现在这样,撑着身子默默地看着林岁岁工作。
她从来没有想过林岁岁会在杂志社工作,虽然她知道林岁岁一定会做文字方面的工作,但她以为会是那种不需要与人交流的职业,她时常觉得林岁岁不屑于凡人交流。
当然人都是会变的,即便她们每年都会见上一两次,夏年也觉得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
林岁岁留起了长发,松松垮垮地扎了一个马尾,碎发落在脖颈,显得纤细,不知为什么感觉她的背影有些孤单,夏年不知道这念头是哪来的,摇晃脑袋,清走了那些想法,爬到床尾去到她的身边。
林岁岁看着她匍匐过来,顺手放下笔记本,询问她怎么了。
夏年平躺在床上,林岁岁也顺势躺下,两人看着被日落浸得泛黄的天花板。
“岁岁,你这段时间还是跑来跑去采访吗?”
“嗯,是啊。但基本都是在国内西部那边,你知道的,那边有很多值得被发现的事物。”
林岁岁其实没觉得自己是个记者,她总觉得那些伶牙俐齿的角色不是自己,自己挺多算是一个倾听者,只是把那些鲜为人知的事写下来而已。况且整个《world》杂志阅读量最低的就是她的版块,也算不上多么热爱,就只是想要在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看看。
她采访的那些人都是些小人物,在藏地深处建图书馆的普通人,住在快要消失的村落里的那些老人,吹奏快要失传乐器的老人,独自骑行穿越西北的女孩等等。
走了那么久,其实她有些累了,遇见了那么多的故事,但是她都只算一个过客。
“其实,我打算这次回国就辞职。”
“也是,这个工作太漂泊了,也不适合一直干下去。”
“那你呢,要一直留在非洲吗?”
夏年在一个不知名的学校复读,并且参加了艺考,高考进了一所艺术学校学习摄影,本科一毕业她就在各地旅行,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她们中最逍遥自在的存在。
“我再说吧,可能过几年回去,也说不定今年就回去了。”
林岁岁从床上坐起来,透过逼仄的窗户,看向几乎消失的落日。
夏年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岁岁,你知道吗,李好回国了。”
好像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林岁岁垂在床边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颤,长而密的睫毛轻眨,掀起一片余晖,而后回头注视着夏年:“你怎么在非洲消息还这么灵通呢?”
“姐姐,这是一个网络时代。”
林岁岁其实并不避讳提到李好,她甚至挺喜欢谈论这些事的,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敞亮的教室里,为偷看他一眼而激动的时刻。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回来了。不过你这样说的很让人误解,好像他走了很多年一样,不就是去美国交流一年吗。”
“哦好吧,这么说,你经常和他见面吗,我以为你从上研究生开始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怎么会呢,又不是什么言情小说,她怎么可能忍得住这么多年不见他,但也只是单方面见面了。
“我和他都在云城,怎么可能会碰不到,再说之前叶珩也在那。”
“说的也是,朋友是个圈就是好啊,李好回来的消息,还是叶珩告诉我的。”
林岁岁倏地眼皮一跳,抿唇问道,“你和叶珩还有联系?”
“嗯,算是吧,之前他们无国界医生的组织来附近的时候,遇到了就加了个微信。”
叶珩也在云城的医科大学医,只是他在大三时,去当了兵,现在又开始做无国界医生。但林岁岁在想的是,希望夏年不要向他询问沉嘉遥的近况。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岁岁不确定夏年是否还愿意记得那个人。
夏年拿起沾满水雾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纤细的脖颈露出,肤如凝脂,林岁岁想不明白她为何在这里也只是黑了一两个度而已。
林岁岁思维涣散,仍在想如何问出口时,不料对方先开了口。
“岁岁,你还喜欢李好吗?”
“不知道。”
“不知道?”夏年有些诧异,如果是以前,林岁岁总会有很多奇怪的形容词去形容自己的感受,比如安心,比如像是向日葵或者被束缚的白鸽之类的,总之有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比喻。
天色渐暗,夜晚像是液态的,被深蓝色的液体所包裹,游荡又柔软,让成年人轻易卸掉防备。
“时间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喜欢,也可能是一种习惯,或者是一种执念。”
懂了。
夏年陷入了安静,没有过度去探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岁岁翻身看向闭着双眼的夏年,那一刻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倾诉欲,不知从何而来,大概是这几年太过孤独了。
从研究生毕业就受人推荐来到了WORLD杂志社,自己主动来到了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专栏,名叫四海,于是她就开启了每年都在外采访的工作。但林岁岁挺享受这份工作的,没有鸡飞狗跳的办公室,不用费劲和人交流,只要和受访者建立短暂联系就好。
可是久而久之,连林岁岁这样安静内向的人都忍受不住了,也不愿意四处漂泊了。
想要安安稳稳的和好朋友相聚,聊一聊彼此的生活都成了奢望,林岁岁和夏年、陈雀基本上都是一年见一次,长的话两三年也见不了一次。
所以该从何说起呢,林岁岁欲言又止,还是陷入了沉默。
-
翌日正午,简单采访完夏年后,夏年带着他们俩一起去了动物救治中心参观。
夏年前两年是在欧洲旅行的,后来不知在哪个网站看到了志愿者招募,虽然没有选上,但夏年还是毅然决然来到了非洲,在这里拍照,旅行,漫无目的的生活,她其实很快乐。
后来在网上建了一个摄影号,把这么多年拍的照片整理发布上去,也慢慢积攒了几十万的粉丝,逐渐被人认识。四海专栏采访的一贯都是这样的人,在外孤独的专注自己热爱的人。
也可能是她偏爱采访这些人。
到了傍晚,夏年开着从朋友那借来的吉普车,带着林岁岁去了一片草原上看日落。
和昨日在小旅店看到的日落不同,草原上的日落巨大又缓慢,无法形容的美。
两人互相拍了一些照片,多半是夏年在拍林岁岁,仿佛职业病在爆发,指导着各种姿势。
拍完照后,爬到吉普车的车顶,衣服铺在身下,望着辽阔的苍穹。
林岁岁感觉此时的自己像是一滩水,舒舒服服的蒸发着,她好久没有这样舒适了。
“夏年,我经常会想起高中的时候,不是说那段时光有多么的好,就是会在交完稿子,或者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会一刹那想起那些年。”
夏年一愣,她以为林岁岁是个只会向前走的人。
“我也是哎。你知道吗。有的粉丝经常给我发私信,抱怨学习,老师什么的,可我却一点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我觉得他们很幸福。我也偶尔会想起高中的时候,想起咱们那个唠叨的班主任,想起食堂的麻辣烫,想起咱们几个一起爬山看日出。再回到现实就让人觉得,很泄气,好像很对不起当时的自己。”
林岁岁松了一口气,真的还是和朋友聊天舒服啊。
“好像越活越迟钝了。”
“对,是这样没错!别人都说我年纪轻轻就火了,拥有那么多的关注量,但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我的照片呢。而且找不到什么意义,就觉得干什么都没劲,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做到有那么多的力量的,现在的我不敢爱,不敢做这做那的,好像一直在自己的舒适圈里面。”
林岁岁没想过夏年会有这样的想法,在她看来,夏年是最肆意最鲜活的一个人。但她也是稀里糊涂的,好像就是慢吞吞的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后,反而不知道自己的初衷了,也变的疲惫了。
长大也没什么好的。
林岁岁想要重新找到落地的感觉,于是她想要回国试试。
“真心希望我们可以活得漂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