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有闻山海（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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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绯天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也反手轻轻搂住他，揉了揉他的脑袋，满是笑意：“别怕，我在这呢。”
尘无咎将头深深低下去，声音沉闷：“我还以为……”
这后面的，他却不愿再说下去。
亦绯天明白他没说出的话：“以为我想不开？”
尘无咎默然，随后点了点头。
亦绯天笑了：“我很高兴。”
真的，四十余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人类如此相亲相爱，拼尽全力放手一搏，不依靠别人而是选择相信自己和亲人，这是他轮回了这么多世以来，想要看见却很难看见的景象。
“你那么欣慰，是因为一直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吧？”尘无咎充满哀怨地看着他。
“阁主大人这是又喝了几坛醋啊？”亦绯天凑过来，亲亲他的脸颊，“我的子民，也是你的。”
尘无咎目光更幽怨了：“我希望你是真想开了。”毕竟做父母的如果溺爱孩子，真是恨不得替孩子去死，免去他一切烦恼困苦。
“我也没那么高尚，说白了，你们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有那么爱管闲事啊？爱护是一事，但生死是另一事，永远都不要想着自己能替谁而活，不是很好吗？”亦绯天说，“我不爱拉扯来拉扯去，主打一个干脆利落，答应你了就是答应你了，落笔无悔，放矢自由。”
尘无咎：“说得好。真希望世人也能明白没有谁有义务替他们承担所有。”
他说着，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亦绯天。
亦绯天叹了口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语气：“那如果我还是想救，你愿意与我一起承担吗？”
尘无咎终于缓缓笑了：“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他不想放过亦绯天，不想如那些人一般生离死别。幸好，亦绯天看似也不想放过他。
“如果会死，我宁愿与你一同经受轮回。”挡你千般难万般苦，有家可靠有枝可依，不再拣尽寒枝不肯栖。
亦绯天怔了怔，随后勾住尘无咎的手指：“不会死，信我。不过……我确实要拿仙门覆灭来换了。”
尘无咎明白过来，透过侧面的余光去看空中的银带：“他们这般有本事，修不修仙也能活得很好，当然，咱们也没必要一棍子打死，碰到那些个有仙缘的，给他漏点得了。反正不管科技多发展的世界，都会需要一些玄学的东西虚虚托一下吧。”
亦绯天展颜而笑：“那我俩肯定就是那块最虚无也最坚实的后盾。”
他低下头去，取出一枚圆环形的戒指，映着火与衣的红，轻轻给尘无咎戴到无名指上。
“我去见了天道，祂给了我这两枚戒指，戴上以后，我们两人共享一副神格……尘无咎，永生永世都是我的人，别想跑。”
尘无咎心脏砰砰直跳：“我……本也没打算跑，没有这个也是你的。不过……这是你那个世界的习俗？”
亦绯天点点头：“没错，成亲要互相交换戒指，这是一生一世的誓约。不过凡人才过一生一世，这是天道亲自给的，自然生生世世有效。”
尘无咎忍俊不禁，接过另一枚戒指来给亦绯天戴上。
“这么说，祂跟你磕头认错了？”
“磕头没有，道歉了。”
“祂还说了什么？”
“祂还说，祝我们，”亦绯天微微勾起唇，“新婚快乐。”
“那就，谢谢祂。”
尘无咎慢慢拉上亦绯天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目光缱绻亦热烈，背对着火光相拥吻。
今夜，万人登顶。
古之成大事者能够走到这里的寥寥无几，但……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唯一的一次，让众生平庸者都站在这里。
向来冷冷清清的流云宫禁地，此时此刻人头攒动，人们震撼于万壑楼的构造，有人对面迎来亲人朋友，抱头痛哭；有人劫后余生，伏在地上说自己终于做到了；有人还在惊慌地四处张望，不敢相信地四处询问，这就结束了吗？活下来就这么简单？
终于，万壑楼开始震荡，锁链再也捆缚不住它，所有齿轮飞速转动着，流云大阵的核心几乎要支撑不住。
这声响撼天动地，人们惊慌失色：“怎么了？这里也要地动了？”
“不是说我们上来就能保我们平安无事么？！”不安的质疑。
“流云大陆好像要坠下去了！”恐慌的惊叫。
“那个**的神明在哪里？他自己允诺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愤怒的咒骂。
……
神明在流云大陆底下。
“虽说人性如此情有可原。”青敛扶了扶额，“但这也骂得太难听了一些。”
亦绯天报之一笑：“左右只要你看着就好，大徒弟，这事办成了可是功德无量啊，不想要我换小凤凰来？”
“要，白送的功德为何不要？”
亦绯天当空一抬手，流云书便出现在他手中：“那么，开始吧。”
流云书展开画卷，山海显形，那一条条华美的动线，是人们跨越山海而来走过的痕迹。
在底下的人放弃登临天阶的机会，让他人走上天空。攀爬了近一万阶天阶的人，也在半空绘制成无数曲线，最终编织成网兜住底下的人，给他们走出一条生路。
这一套拯救之法，实际上又是一套组合拳。
首先，要让凡人走天阶上万壑楼，一是为了做法汇聚成线救剩下的人，而是为了让他们登上流云大陆让流云大陆下坠。
鬼怨众多，况且鬼生前就是人，转世后还能再为人，杀鬼是断不可行的。如果要解决鬼潮，除了送他们轮回，那就只剩下净化一条路可以走。
这还是从白瑕身上学到的，鬼失去神智时固然可怕，可恢复神智时也会对惨死的亲人后辈懊悔。
流云大陆下坠后，最靠近原先的离宫位置时会发生全境强制控制。因为这个设置最初就是为了防灾的，毕竟流云大陆是悬浮大陆，只要灵力不足就会有坠落可能，不做衰减直接掉地上那真是一个都别活。
多亏了亦绯天设计提议时的这份高瞻远瞩，给了世间万物一段喘息的时间。
趁这个时间震慑压制住鬼潮，亦绯天负责拽着流云大陆延缓时间，尘无咎负责捞走地上的幸存者，最后由青敛使用双剑借天地澄澈之力净化鬼怨——当然这最后一步仅靠青敛是不可能的，所以有神力的那二位必须争分夺秒把人转移。
这套操作简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仅凭亦绯天一个人是绝对完不成的，好在人多力量大，这回不仅灵兽都在帮忙，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努力，把一套纯理论的东西硬生生搬出现实，还顺利实施了。
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但最终，除了倒霉被亲鬼啃食了的人，此外受伤身死的人或许未超过三位数。
想着最开始那个五万比万万的比例，结果不知好了多少倍。
青敛看着那份世人仰慕、仙人哄抢的世外净土与美丽的山海画卷一齐缓缓消失，化为虚无，心中忽然也涌出一股哀伤与怅惘。
真好，这样一来，人们终究是获救了吧，也不算舍命一场。
只是这样，小白想要守护的东西，终究没有了。
再见，流云大陆。
再见，流云宫。
再见，众仙门。虽然你们这些年来总是抢人东西颠倒黑白，但这天下有你们相守，有你们危难关头挺身而出，总归不至太乱。
流云大陆着陆的那时候风尘太大，除了被霜雪包裹着的青敛干干净净外，亦绯天和尘无咎俱是灰头土脸，然而两人抹了抹脸，俱是相视而笑。
——世上的道，都是作为匪徒，去抢占别人的资源、利益，乃至身份。
实际上，我们生来就注定会妨碍别人。
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善有欲，有心甘情愿转手相让，有不甘命运跳出桎梏责问上天，有同病相怜相爱相恨
凡所为人，皆为人道
凡所为道，皆为大道
允许神明有私情，允许反派做好事，允许小人有圣心，允许万民思想自由，允许每个人追求真实的、所向往的生活。
至此，世上再无流云书。也不再需要流云书。
正如亦绯天所说，人类即便不修仙，也能够有灿烂的文明。
这大道三千，盛世繁华，无非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万千繁华皆如白驹过隙，新意终有时，生来究须死。但每一时代，都会有自己的故事要讲，也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故事流传于后人。
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我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后来的后来，辗转经年，又一个冬天雪落。
城中霜雪依旧，不知它可还记得曾有快马踏青石，衣裳明艳的少年如惊鸿掠过。
辰光照进瘦隙，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最终沉没于影，成为不为人知的过往。待天下渐明，尘埃翩然起舞，街巷中小贩的吆喝又要响起，构成最平常的人间喧嚣。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第六卷有闻山海
END//--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53章 有闻山海（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