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46、寻人三

　　陶灵神色凝重，但只是一瞬，她又换上一张笑脸说道：“好漂亮呀，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找到她吧。”
　　“你坐下。”陶灵言辞冷峻，好似会变脸。

　　夏阿尔听话坐下。

　　“你扶稳他。”她叮嘱明丘宣。
　　明丘宣用法术扶稳他。

　　二十七仙童飞着围绕在千机盘外边，上下隔开叠了三层，合成八个稍大一些的仙童，他们分别代表八个人界的方向，东方，东北，北方，西北，西方，西南，南方，东南，还有一个正中，不必合。

　　陶灵抬手用法力把千机盘向上抬，避开仙童，然后一推，把千机盘推往偏阁的正中央对准穹顶的莲花，刚一对上，从莲花处撒下一道金光，照到千机盘上，顷刻间，千机盘上迅速映出一个立体的人界地图，长约一百五十寸，宽约九十寸，边界是模糊的，呈灰色的烟雾状，细看之下有人影闪动，动物奔跑，树影摇曳。

　　“你初见她时，是在什么方位？”陶灵问回头问夏阿尔。
　　“正南方，桂里城。”

　　“炎，玄。”
　　“在。”
　　“替我跑一趟。”
　　“是。”

　　说罢，陶灵静心凝神，慢慢地飘飞起来，她左小腿上的灰色调的图纹亮起，枯枝从她的腿上迅速长出来，由一变二，二变三，脱离她的腿，成为三根独立的枯木。陶灵扬起手臂，集身体中的灵气，用力将枯枝甩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地图靠近边缘的地方上，形成一个正的三角。

　　枯枝一扎上去，便形成巨大的气流，一种莫名的力量在往外冲，明丘宣坐在椅子上，险些被打到墙上，夏阿尔修为不高，他的椅子如果没有明丘宣的法力维系，恐怕已经散架，明丘宣用法力把他按在座位上，不管他是否舒服，他只管按照陶灵的意思来：片刻不许他离开座位。
　　陶灵和九位仙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炎和玄逆着气流的方向往地图里冲，一头扎进去，便没了身影。他们一进到地图里，三支枯枝迅速亮起，变成了金色，暗下去，变成了灰色，两种颜色交替着闪烁。

　　“苍，颢，去你们的属地。”陶灵神色严肃。
　　这两位仙童早已准备好，听到陶灵的话就立即行动了，他们一扎进地图，枯木上的颜色交替的速度加快了，更大的冲力从地图上涌过来，仿佛一道道无形的巨大海浪，这力量冲击着房屋的各处角落，屋里的陈设已经没有一件是完整的了，好在结界拦住了向外冲的力量，偏阁外，一片平静。

　　陶灵双手的五指张开，手心相对，握住来自身内凝聚的灰色灵气，明丘宣这时也加重了自己的法力，夏阿尔几乎要昏厥过去，此时偏阁内充斥着高阶的妖力与神力，无形的威压让夏阿尔想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本能地想要求饶，明丘宣一直在用法力把他按在椅子上，夏阿尔面临身体与心灵的两种煎熬，脸色已经苍白。

　　陶灵双手向前一推，灰色的灵气覆盖上整个地图，她伸出右手顺时针画了一个大圆，再看地图，地图上的三支枯枝形成的三角形已经调换了位置，霎时间，屋内翻滚的灵气全部被镇住了，三支枯枝亮着金色。

　　“变，幽，朱，阳。”
　　“是。”

　　他们像是早已熟悉的对方的意思，立刻飞进地图中不见了踪影。

　　他们一进去，地图上由中心处冒出滚滚灵气流，像是地泉上翻滚出的泉水，铺满整个地图，一层又一层的灵气在地图上涌动，然后突然不知道从何处传来重重的捶鼓声，肃穆的鼓声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地响，像在用鼓声数着脚步，又像用鼓声演绎出脚步走动时的声音。

　　五声单鼓的声音响过，停住了，空气中有片刻的空白，猛地从四面八方响起数鼓并捶的声音，急促、快速、匆忙，好似五六个极大的脚掌在踏行在天地间，走一步就是地动山摇，仿佛再快再急一些，安于地上的山就要随着这个踏下的脚步跳起，抖动，震为尘埃。

　　在一旁的钧天猜到明丘宣与夏阿尔可能无法承受如此大的灵气波动，便用神力护住他们，捂上了他们的耳朵。
　　明丘宣坐在椅子上强撑着抵抗，夏阿尔已经差点晕厥。

　　陶灵这时顾不上回头照顾他们，她两手手指相扣，拇指、无名指、小指交叠着互相握住，食指、中指并拢紧贴，置于身前，微微低头靠近手指尖，闭眼静息，她口中重复低声念到：

　　“流转天地，神遣寻迹，乾坤无事回，双鱼急转随意去，九复归，莫拦见我，息速归，息速归。”

　　她念着术决，眉心间与手指间慢慢连上了一条金色的灵气线，她发间的灵芝簪发出金光，再看陶灵，她已是金光绕身，脚踩金莲，她身上像是有一个极大的漩涡，地图上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流向她的身体，而地图上的灵气也久久地流不完，永远是厚厚的一层滚动在地图上。

　　她正在读取二十八星君传来的讯息。
　　她正在以身体连接人界的灵气能量。
　　她正在控制二十八仙童走动的范围。
　　她正在感受人界八千多万人的前世今生。
　　她正在以夏阿尔的念想来召唤欢欢，以神力下达敕令，四方任何神官、仙官、鬼官皆不得阻拦她的寻查。

　　她又念：“神遣寻迹，莫拦见我。”

　　钧天这时通过灵气的连接，向夏阿尔说：“陶仙子已在人界布下法场，此时须再借你一点念想。”夏阿尔正要问如何做，钧天已经过来，从他头上抽出一缕淡淡的东西，松手，这念想自然飘过去，到陶灵的面前，与她指尖上灵气相连。

　　相连的一瞬间，鼓声停止。
　　“速回归位。”招神来寻迹，速回二字则是寻迹完成，送神归位。
　　陶灵的神态像是肯定了什么似的，缓慢睁眼。不再念术决，缓缓收回灵气。

　　待调息一会儿之后，陶灵转过来身来，她从空中下来，轻点地，踩实，脚底莲花消失，灵芝簪与周身金光一同淡去，她又与一开始的她一样了。

　　陶灵对钧天说：“麻烦你们了。”正中均天说道：“没事儿，你别累着。”陶灵笑笑，转身飞向夏阿尔，她说：“你非找她不可吗？”

　　夏阿尔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一时间有了希望，她这样问，意思是找到了对吗？
　　夏阿尔说：“是的，非找到她不可。”

　　陶灵不作声，也没有表情。陶灵将他的“念想”引过来，以莲花包住，然后放手，任凭它自己飞。

　　它与地图似乎是有一种隐秘的连接似的，它自己飞向地图，它由上至下，由左到右，横着走竖着走，又转了数圈，最后片刻没有停留，再次回到陶灵手上。

　　明丘宣话里有深意：“怎么会……”
　　夏阿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陶灵这次是带着狠劲儿用了蛮力直接把它打出去，它顺着陶灵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打在三支枯枝的正中间，然而它一触碰到枯枝形成的神力法阵，就被撞击回来，顺带着弹出来一股亦神亦鬼的灵气波，钧天一看这灵气打回来的方向，便连忙用神力挡下，陶灵依然受到这股灵气的冲撞，她来不及顾上自己，立即施法护住了后面坐着的两个修为不高的人，这股灵气最终越过他们，打在偏阁的结界上，结界被震得一抖，而被打到的墙上赫然有一条裂痕。

　　陶灵看到他们安然无恙之后，陶灵吐出一大口淤血来。

　　流动的暗红的血碰上坚硬的地，一瞬间散开，形成一朵红色的圆形血花。

　　夏阿尔以为她要死了。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陶灵，陶灵只是出言不逊，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了他，而陶灵这个人，真不知她到底是神还是妖。

　　再看一旁的明丘宣，他的镇定自若，不卑不亢是他这辈子也学不会的。
　　总之，他现在是既羡慕又心怀愧疚。

　　“陶灵师母！”
　　“陶仙子！”
　　“陶门长！”
　　三个人一齐叫她，她抬起手五指并拢，打住的手势，示意她没事，不用过来扶她。

　　陶灵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哎呦修炼果然不能偷懒。”她接过明丘宣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角的血，顺便还夸了一下明丘宣：“丘宣好细心呀，手帕都给我备好了。”“不客气的，这是我应该做的。”夏阿尔在一旁手足无措，想要站起来，脚动了一下就放弃了，他还被明丘宣的法力定在椅子上。

　　陶灵擦了嘴角血的空档，均天过来用神力探了她的体脉。陶灵说：“我真的没事。”均天说道：“我瞧瞧，总不能我还在这里的时候，就让你病着出去吧。”过了一会儿均天收回神力，说道：“无大碍，多休息。”

　　陶灵：“放心吧，我是医者。”钧天过来说：“医者不自医，这次怪我大意，没有提前准备好护身结界。”陶灵笑道：“你以前准备了我也用不上呀，这次真是我修炼偷懒啦，好啦，阵法开太久了，我们继续吧。”

　　于是明丘宣回到座位上，钧天继续站在一旁护法。

　　陶灵虚捏着它的莲花底座，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为它注入一道灵气，这时，地图——“念想”——夏阿尔，三者连成一线，连成一个三角形，接着三角形的线隐去，化为了一道圆形的光圈。陶灵放手，“念想”脱离了光圈飘飞了一会儿，停到圆形光圈的中央，在它的莲花花心之上，出现了两个字。

　　“须离。”
　　到此，枯道一功法运行结束。

　　“再见啦，星君。”
　　“回见，陶仙子。”

　　功法结束，陶灵收回了灵气，先是地图消失，接着是均天随着地图消失一起消失了，陶灵将千机盘引了过来，把功法运行的结果放在千机盘上，让千机盘的托举之力来保持着它的形态，望向穹顶之上，它复现了一朵莲花和二十八星宿星图，偏阁内被毁坏的东西，也完好无损，一切都恢复如初，好似他们只是刚刚结束了一场谈话，“须离”二字便是结果。

　　夏阿尔看这字的字面意思，心慌地问道：“此……为何意？”
　　陶灵其实不太想回答，但是这个结果他必须知道。
　　陶灵缓缓道：“你，莫再寻她了。”

　　“什么，什么意思？为何不能找？”夏阿尔心有不安。
　　陶灵说：“莫追前事，今生难得。”

　　夏阿尔心焦地问道：“意思是我和她缘分断了是吗？”
　　陶灵沉默，又道：“你们本来就没有缘分。”

　　这回换到夏阿尔沉默半晌，问道：“她没有转世吗？”

　　“我没有在人界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