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
穆青跟肖邵这次盖的还是同一张被子。
穆青感觉这几天自己都过得挺混乱的，他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的一些行为。
明明想要先摸清自己的想法，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跟肖邵靠在一块儿的念头。
可是虽然这会儿是跟肖邵睡在一张床上了，但他也没有那种愿望被路过的好心人随手实现的高兴，反而有点儿莫名的心慌：肖邵肯定看出来了，但一直没说到底是因为想等着他自己说。还是觉得他一个前·直男忽然有这种想法只是单纯的无聊或者想耍人玩儿？
这种心慌让穆青在床上来回翻了好几圈都没控制住。
肖邵现在还跟你在一张床上，能不能别在床上做煎饼了？
穆青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真有什么毛病啊？
……还是因为看见那只蜘蛛，所以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怎么了？”肖邵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你是担心那蜘蛛会从门缝里钻进来找你吗？”
不，我不是在担心那只蜘蛛，我是在担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穆青头一次意识到对一个人有兴趣是这么难办的事情，而当对方从他认知里一直想着的‘异性’忽然变成了面前的‘同性’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混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有点儿，”穆青转过身看着肖邵，又伸出手摸了摸睡在枕头上蜷成一团的煤团，“我其实……最近有点儿心烦。”
已经睡着的煤团嗯了一声，但没睁开眼睛。
“是因为于杰跟于磊的事儿吗？”肖邵问，“于杰明天晚上不是就过来了吗？到时候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你没必要提前心烦。”
“没。”穆青回答，“我不是为这件事觉得心烦，我是因为我自己心烦。”
肖邵张了张嘴，也不知道穆青这话到底该怎么接。
他一直觉得穆青是因为性子太直，所以才会在刚认识还没熟悉起来的阶段完全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对别人可能造成的冒犯。他也可以理解对方的做法，毕竟他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也不会一来就想着我一定要特别注意对方的想法。
但他这会儿感觉穆青可能不是单纯的直，而是有的方面的东西对穆青来说完全是没探究过的领域。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思考后打算放弃，又在和自己的接触后决定重新摸索这些东西。
“你怎么了？”所以肖邵忍住了糊弄过去的冲动，“你最近是真挺不对劲儿的。”
穆青没说话，但是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肖邵感觉自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已经察觉出学生有问题的老师。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个学生一边儿看着有点儿想跟他说自己最近在被什么事儿困扰的意思，一边儿又会因为被对方看穿了而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幸好他在未来的职业规划里没有老师这一项，不然他大概率又要得神经性皮炎。
穆青叹了口气，然后坐了起来：“算了，你等我思考一下到底要怎么说……”
“行。”肖邵点点头，也跟着坐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对视了有几分钟，肖邵就那么看着穆青反复张开嘴巴又跟蚌壳一样重新闭上。脸上也跟他教同学难题的时候经常看到的表情一样，想说话但又害怕自己会说错。
在第不知道多少分钟过去后，肖邵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你想好了吗？”
再这么对视下去，他就要变成对鸡眼了。
穆青看着肖邵：“想好了……那什么，我现在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说吧。”肖邵决定这个时候就不问穆青为什么想了几分钟才憋出一句话了。
“我烦恼的点儿好像跟你有点儿关系……”穆青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很慢，看上去就像是要很努力才能把这些字组成句子，然后再倒给肖邵听，“我也知道，你肯定已经察觉出点儿什么了。”
“是，我是察觉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这种状态穆青传染了，肖邵感觉自己现在也开始有点儿紧张了。
穆青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想说——我现在其实还没有彻底想明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用多久才能想明白。”
可能会很快，但也可能会等很长一段时间。
“嗯。”肖邵点点头。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穆青看着肖邵，忽然结巴了一下，“就……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对吧？”
“我都他妈的懒得去计较你这到底是第几句话了……”肖邵没忍住，“但我现在有点儿想计较你问的是什么傻逼问题了，你是欠揍吗？”
还‘我们现在应该还是朋友，对吧？’，他看着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就主动疏远对方的人吗？
穆青笑了：“行，你不用回答我了。”
在结束对话后，他们重新都躺了回去，但是谁都没主动提出关灯的意思。
躺下来后，肖邵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天花板。
他没有这种跟疑似对自己有意思的人睡在一张床上的体验，因为他也不喜欢跟谁一块儿睡。
不然在学校的时候也不会在附近租房子住。
他其实在之前就隐隐察觉到了穆青对自己的想法，但穆青身为这份感情的当事人都还没有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也不打算主动提醒对方。
万一穆青只是因为现在遇见了他，所以才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呢？
万一穆青现在其实只是对同性恋比较感兴趣和好奇，根本就不是这条路上的人呢？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个自恋的错误判断，就让本来不是这条路上的人拐弯走到这条路上，然后去受那些原本可以不用受的苦。
但是肖邵怎么也没想到穆青会这么‘出其不意’，明明现在都没看明白自己对他抱着的是什么心思，就先把他俩中间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肖邵翻了个身，看着被用来卡窗户的那只小猪存钱罐。
他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再不想办法跟穆青说点儿什么，明天起来他俩脸上就会有新鲜出炉的黑眼圈。
然后到时候牧哥就会问他俩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怎么挂着俩黑眼圈来上班。
“那个存钱罐……”所以肖邵忽然说，“是你小时候买的吧？”
“嗯？”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的穆青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翻了个身，跟肖邵一块儿看着被拿来卡在窗户上的小猪存钱罐，“是啊，这还是我爸当初给我买的。”
肖邵忽然就开始后悔自己用这个小猪存钱罐展开话题了。
“当时也是夏天，他给我买的凉鞋跟他的鞋子是一个码，颜色也不好看。”但是穆青继续说了下去，“我让他给我再买一双，他说让我自己存钱去买。”
“那你当时怎么存的钱？”肖邵问。
“捡同学喝光了的瓶子拿去卖。”穆青回答，“我当时直接拿了个袋子去学校，看见谁手里有还有剩的饮料瓶或者空瓶就凑过去站着。”
肖邵试着把自己代入到穆青说的这个场景里，脑子里闪过的念头都是‘好尴尬’‘好窒息’，顿时对穆青产生了浓浓的敬佩之情：“你挺厉害啊，我感觉小时候是大家最要脸皮的时候。”
“主要也是那鞋子颜色太丑了，我实在受不了。”穆青回答，“当时还有人问我怎么会想起来要空瓶子，我说我要攒钱去给自己换双新凉鞋，我爸挑的颜色不好看。”
“小孩儿嘛，”穆青把胳膊放在自己后脑勺后面，“你大方点儿跟他们说为什么自己这么干，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但你要遮遮掩掩的，他们就立马涌上来嘲笑你了。”
“是啊……”肖邵刚准备点头，忽然就想起了穆青当时拎着的那两双一绿一黑的凉鞋：“等会儿，你说的是绿色的那双凉鞋吗？”
“是啊，”穆青回答，“那颜色是真挺丑的吧？我最后还是自己去买了双黑的。”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给我买这种颜色的凉鞋，”穆青忽然说，“他平时也不是那么没有审美的人啊。”
肖邵这会儿已经听出穆青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对劲，他绞尽脑汁开始想这话到底要怎么圆过去，但嘴却在这种紧要关头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句：“叔叔会给你买个绿色的凉鞋，是因为你名字里带了个青字吧？”
——操。
操！
肖邵你的嘴要是不会说话可以捐出去，不要乱用！
这一句话出来后，肖邵有好几分钟都没听到穆青的声音，只能感觉到穆青翻了个身，换了个背对着他的姿势。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啊……那什么，我现在关灯了？”开始对刚才随便找了个话题的自己感到后悔的肖邵说。
他感觉今晚上不止穆青不对劲，他的状态好像也不是很对劲，现在说话都不记得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了。
他明知道穆青对穆青老爸的感情多半会很复杂，这破嘴这会儿添什么乱呢？
“……别关。”穆青抬起胳膊使劲擦了一把脸，“就这么开着吧，反正也废不了多少电。”
“行。”肖邵说，他其实有点儿想看看穆青有没有哭，毕竟刚才那个抬起胳膊的动作很显然是在抹什么东西。
但他刚刚没来得及动的脑子在这会儿劝他别跟有病一样直接凑过去看，所以肖邵成功忍住了凑过去看的冲动。
下一秒，穆青就从刚才背对着他的姿势转了回来，然后跟他脸对着脸。
肖邵看见了穆青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眶。
意识到自己因为说话不过脑子惹哭了一个人跟亲眼看见对方的眼眶泛红还是有点儿区别的，肖邵张了张嘴，想说一声对不起。
“……你之前放的那个英文诗歌，我听着觉得挺催眠的。”但穆青忽然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了，“能给我再放一遍吗？”
——能能能，你别一会儿又哭了就行。
“可以。”肖邵伸出手去摸自己的手机，这次和早上摸闹铃响了然后摸半天手机都摸不到不一样，他很快就摸到了手机，“……你等我找找。”
不过他点开了歌单，在里面翻了一圈后，又重新抬起头看着穆青：“……你还记得那个英文诗歌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当时放的那个英文诗歌是什么。
“那么我们走吧。”穆青张了张嘴，又很快换成了英文，“Let us go then……”
穆青的英语听着很标准，根本看不出这人之前被英文试卷困扰的模样。肖邵听着穆青说完了一小段，才想起来这段出自普鲁弗洛克情歌。
“不用继续了，我想起来了。”肖邵一边说一边飞快从歌单里翻出了这首，放在两个人枕头的正中间，然后点了播放。
令人熟悉的、语调缓慢的男声从肖邵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原本睡着了的煤团眯起眼睛，抬起头看了一圈，像是试图找出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声是属于谁。
在看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陌生人后，煤团又重新把脸埋进面前的床单里。
穆青在再次播放的男声中闭上了眼睛，但大脑却很清醒，没什么睡意。
在跟肖邵进行了那段‘我知道你看出来了你也知道我看出来了，但我希望你在我看明白之前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明白’的绕口令式对话后，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多半是睡不着觉了。
之所以刚才会顺着肖邵的存钱罐说下去，也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话题会忽然拐到老爸给自己买的那双绿色凉鞋上。
然后就是肖邵忽然说出的那句‘是因为你名字里带了个青字吧？’
……所以是因为这样吗？
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青’字，老爸才会给他买那个绿色的凉鞋。
穆青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其实在泪水忽然流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屋子里大到那些看着不太靠谱的家具，小到一些细微的他仍然保留着的生活习惯，都或多或少有着属于老爸的影子。
即使他把屋子里照片从三人照换成他和老妈的双人照，把属于老爸的那些东西全部打包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仍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他就是不知道要怎么看待因为喝酒所以失去生命，也让老妈失去了正常行走能力的老爸。
而肖邵这句在说的时候肯定没有多想的话，也成功拖出了他一直藏起来的那些被放在看不见地方的箱子。
想到这儿，穆青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重新看见那些箱子还是会让他觉得心情压抑，但他感觉自己原本迈出去的步子也因此变得轻松了很多。
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反而会让人忍不住一直想，可一旦直接把这些箱子全拖出来，就会让人觉得‘这件事儿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恐惧’。
穆青看向了旁边的肖邵。
他刚才看见了肖邵做出的‘对不起’的口型，但因为没觉得这件事儿有什么，又不好在红着眼眶的情况下跟肖邵说不用这样。穆青选择直接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现在想一想，他原本的言行和对一些事儿的看法，好像都是因为这么个本来不该出现在他生命的少爷而开始改变的。
——往好的方向。
“晚安。”穆青低声说。
在他闭上眼睛有一会儿，而播放着的诗歌正念到‘So how should I presume’的时候，穆青听见旁边传来了肖邵的声音。
“……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