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月色》Weilyn

3、再遇

　　翌日。

　　苏见月是定了闹钟的，但此时此刻，她是被电话吵醒的。

　　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迎着明媚的阳光，她爬了起来，接通了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医院背景声和机器的叫号音。

　　“喂？”苏见月甚至都没睁开眼睛看清楚来电是谁，只是充满疑惑和试探地接道。

　　“月月啊，我那个肠胃炎又发作了，现在在医院里。今天ost试唱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去了，我等会喊小嘉陪你去吧。”电话那头是兰姐虚弱的声音。

　　听到“肠胃炎”三个字，苏见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撩起耳边的碎发，连忙问道：“兰姐，你没事吧？你在哪家医院啊？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听到这话，兰姐赶忙回答，“老毛病了，你别分心，今天好好表现！”

　　“你现在一个人在医院吗？”苏见月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兰姐叹气道：“小嘉在陪我呢，你别担心了。”

　　苏见月长吁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才轻声道：“那就好，让她陪你吧。我这边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你等会把地址发我。”

　　兰姐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满口答应下来。

　　.

　　下午两点，苏见月拎着咖啡走进了时代艺星公司大楼。这部戏，时代艺星是主要出品方之一，男主角也是他们家的，所以ost试唱也理所当然地安排在这里。

　　“苏见月老师，请跟我来。”

　　苏见月被工作人员领着来到了20楼——时代艺星的音乐区。这20层对比于别的楼层来说，空间更高更宽阔一些，西边隔了一个二楼出来当办公区。装潢具有设计感，复古中又带有现代元素，明亮大气；玻璃房中摆放的乐器闪着光泽，极其具有质感。

　　这不奇怪。时代艺星一直是以影视区见长，电视剧和电影都出了很多爆款，但影视区盈利周期长、且盈利趋势见微，所以他们今年也开始发展音乐区的事业。估计这些设备、乐器和装修都是新的。

　　苏见月走进20楼时，正碰上大家在休息区等候。三五成群，都是几个歌手聚在一起，旁边围着经纪人或助理。而看到苏见月一个人孤孤单单走进来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苏见月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喝着咖啡，等待试唱。而那边的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了她耳朵里。

　　“她就是苏见月啊，长得是挺漂亮的，不知道唱歌行不行？”

　　“人家可是去国外进修音乐了，两年水硕，哪是你我可以比的。”

　　“她怎么穿得这么普通啊？这么重要的场合也没有经纪人带一下。”

　　好酸，酸得苏见月牙都要掉了，但她还是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眼神并不凌厉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却把那几个人吓得闭了嘴。

　　这么胆小，还敢在背后议论别人？苏见月不禁冷笑,“是不是水硕，等会不就知道了吗？不过，某些人看着倒像是水货。”

　　那边的禁了声，只有白眼。苏见月迎着白眼，淡淡一笑。

　　一个身着黑色短裙的女孩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Hello，喝点水吗？”女孩坐在苏见月面前，正好挡住了那群人，“别理她们。”

　　苏见月有点惊讶，轻笑着接过了水，“谢谢你。”

　　女孩打量着苏见月，笑道：“我听过你的专辑，很好听，我很喜欢。我是音皇的艺人，方语沫，你可以叫我momo！”

　　“momo，好可爱的名字。不过，没想到音皇也会来参加这次试唱。”

　　音皇娱乐是一家港城的音乐公司，在内地不算出名，但是在香港算是音乐的龙头公司之一，旗下有很多闻名香港的老牌歌手，近几年也签了很多新鲜的年轻艺人,打算进军内地市场。

　　“内地香港早就是一家啦，况且这么大的IP，我们当然要来分一杯羹咯。”方语沫玩笑道。

　　二人低声交谈着，笑意盈盈，苏见月觉得今天就算没有被选上，也不算白来，至少交到了一个有趣的朋友。

　　叮咚——

　　电梯声响起，但却没有停在21楼，而是停在了西边的二层。磨砂玻璃看得不真切，隐隐约约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被几个人拥簇着，走进了二层的办公区。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二层，一群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谁啊？”苏见月淡淡发问。

　　“应该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之一，Alex，也是Unicorn的创始人之一，没想到他真的的来看这次试唱，看来很重视这个项目。”方语沫看着上面，若有所思道。

　　Unicorn科技公司，这个名字还真是耳熟。没来得及细想，苏见月又问，“你知道他要来？”

　　方语沫耸了耸肩，笑道：“音皇的小道消息啦！别忘了，香港的娱乐媒体很牛的！”

　　苏见月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而旁边的讨论声也渐渐响起。

　　“哪个投资人啊？这样的大忙人也有时间来关心ost？还不如多去剧组看看呢！”

　　“估计是哪个二世祖闲的。”

　　“也说不定是这里有他想见的人噢~”

　　“……”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苏见月和方语沫相视一笑，耸了耸肩。

　　片刻后，ost试唱正式开始。一个一个歌手被叫进录音室，这个顺序也很有讲究——咖位大的先、流量大的先、公司大的先，很不幸，苏见月一个都不占。两年的活动空白期和营业空白期，再加上海心音乐并不是什么大公司，苏见月十分合理地等到最后一个才进去试唱。

　　进门的时候，里面的几位音乐老师都有些昏昏欲睡。

　　“苏小姐，希望不会让我们失望，刚刚几个都太拉跨了。”其中一位老师说道。

　　苏见月点了点头，垂眸看谱，带上了耳机。一段古风，一段现代，加起来不过2分钟，却让现场的老师都从昏睡的边缘惊起。

　　她的音准极好，气息涓流稳定，技巧纯熟，嗓音也是如同被水沁润过一般，透彻清亮，却又充满力量。

　　交头接耳间，赞叹声渐起。

　　“谢谢各位老师！”苏见月顶着老师们的欣赏目光鞠躬离开。

　　试唱过程中，苏见月有一钟强烈的、被审视的感觉。这个感觉并不来自面前几位音乐团队的老师，而是里面一个更隐秘的房间，单向玻璃，舒展而随意的身形剪影，看不真切，但里面的人能随时掌握外面的动态。

　　——很熟悉的、压迫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苏见月还没缓过神来，抬眼间，才发现所有歌手都在外面坐着，似乎是等着结果。跟随着出来的是录音室里的老师。

　　“各位，结果可能要晚点才出，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

　　“不过，单从刚刚表现来看，最让我们惊艳的确实是——”团队里带头的老师环视了在场人一圈，顶着道道热切的视线，最后眼神锁定在面前之人。

　　“苏见月小姐。”

　　此话一出，现场皆是窃窃私语，数道目光交错在苏见月身上，有惊讶、有赞叹、也有嫉妒。而刚刚还在嚼舌根的几个人脸色蜡如灰。

　　方语沫带头鼓掌，掌声渐起。苏见月瞥了那几人一眼，不骄不躁地鞠躬表示感谢。

　　一旁的工作人员在大家离开之前慌忙通知，投资人组了个局，请今天所有的歌手一起聚餐。随后，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卡片，上面是时间和地址。

　　浓夜深重，七点，玫瑰酒店。以玫瑰为主题的奢华酒店，各种颜色的玫瑰无处不在，水晶和透光性极好的大理石做点缀，明艳而大气。

　　苏见月跟随着服务生穿过水晶吊灯走廊，来到一处带着院子的包间。房间内是明亮低调的装潢，房间外的别院种满了粉色的玫瑰，再往远处看去，能看到一座小巧精致的喷泉。

　　试唱结束后，苏见月先去药店买了些肠胃炎的药，打算有时间给兰姐家送过去，所以她到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到了，坐在大理石圆桌边，低声交谈着。

　　刚落座，一旁的方语沫解释道：“投资人晚点到，听说还在开会。”

　　“搞得排场挺大。”苏见月掩着嘴巴说道。

　　刚聊几句，桌对面的白衣男子不耐烦地开口，“这个顾总，到底来不来啊？大家都等了十来分钟了。”

　　白衣男子是大型的音乐公司银河的王牌经纪人之一，秦闲，为人张扬，会来事，所以人脉也很广，和时代艺星的高层江总关系特别好。

　　苏见月听到“顾总”，心里微微发抖一下，眼神闪了闪。昨晚的梦境还依稀在眼前，但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姓“顾”的多了去了。

　　见大家都沉默，秦闲又接着发话:“我和江总熟，反正大家都是来时代艺星试唱的，一起先喝一杯，再开席，就先不等了。”说着，他便示意大家举杯。

　　苏见月和方语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不动，但也确实有人等得不耐烦，举起了酒杯。

　　"怎么?你是觉得我跟江总不熟吗?还是你觉得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非常低沉慵懒的声音，带着丝丝鼻音和淡淡倦感，没有一丝怒意，却让人感到不怒自威。

　　所有想提前开酒的人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包间的门被服务生打开,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脸色极淡，眼神却凌厉无比，逼近一米九的身高自带威压。

　　瞬间，圆桌上所有人的都站了起来，微微点头，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社交笑容。

　　苏见月站起身来，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因为，她看见那张脸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心脏不可控制地停了一拍，脑子里一片烟花炸开，完全停止思考。

　　如果昨晚的梦境是模糊的、不清的，那现在，梦境中的人却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眼前——

　　顾子岩。

　　回想起白天方语沫跟她介绍投资人Alex是Unicorn的创始人之一，她当时就觉得这个公司名字很耳熟。

　　原来在南加大那晚就听过，原来是这个Unicorn，原来是这个顾总。

　　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

　　可为何偏偏在此情此景与此人相逢……

　　“狭路相逢啊，人倒霉的时候是真的不顾死活。”苏见月暗暗思索着，着急忙慌避开目光接触。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勉强扯出来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而门口的顾子岩却好像是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异常，眼神绵长地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发麻，“开玩笑的，是我来晚了，大家请坐吧。”

　　语气极淡，脸色一如平常。冷面谦语，很强的气场。

　　苏见月心虚地、微微低着头，躲着那股充满炽热的视线。

　　但是，那道视线，好像穿过空气，在一点一点侵入她，势必要将她贯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