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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保护淋雨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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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听到后立马仰起头,满意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罗山椽甚至觉得他高兴得下一秒就会冲进西瓜地里发疯打滚仰天大笑。
“锦狗什么时候会算命了?”罗山椽突然怪异地看着陈锦,质疑道,“总感觉他在糊弄你。”
“别放屁。”陈锦反手给了罗山椽一个清脆的巴掌,“我跟大师学的,咋的还不许我有点业余爱好?”
罗山椽连忙举手投降,手脚并用地跑到洛淅身后躲着,手上却还闲不住,偷偷朝陈锦竖起中指。
这样的片刻闲暇很有意思,洛淅或许在八九岁时幻想过,和朋友聊天打游戏,因为一些幼稚的小事吵闹,闹着闹着打成一团,但最终还是彼此分享带来的几包零食。
在大人眼里毫无价值的这些事,孩子们却极为热衷,并乐此不疲地“攒局”,而洛淅直到十八岁后被世界挪进大人的行列中时,才体会到这份快乐。
罗山椽和陈锦两人吵吵闹闹一刻不停,洛淅被他们夹在中间,盘腿坐在凉席上基本没有动作,偶尔被罗山椽撞得摇摇晃晃,也只是小声地笑两下。
罗山椽吃饱就犯困,躺在凉席上拍着肚皮:“哎,明年就吃不了西瓜了,种田大户把我二爷这片地也包了,说是要建大棚,不知道会用来种什么。”
“种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你明年这时候也高考结束了,到时候跟你妈去城里住,也不会再回这里。”陈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淡,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罗山椽看着这片郁郁葱葱的西瓜地,对每一颗大西瓜都依依不舍:“那你呢,你去上大学了还会经常回来吗?”
“应该吧,我奶还在这呢。”
“你就没想过去你爸妈那?”
陈锦摇摇头:“跟他们又不熟,去找他们也是白搭,我打算等毕业赚钱了就把我奶接走和我一块住。”
洛淅十分好奇,转过头用膝盖碰碰陈锦的腿,问道:“你和你爸妈关系不好吗?”
“也不能说不好吧,就感觉我们挺陌生的。”陈锦思索片刻后找了个形容词,“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不怎么管我,全管我弟去了,我长成什么样他们都不在乎,所以我也就不在乎他们。”
罗山椽凑到洛淅耳边,替陈锦仗义执言:“你是不知道,他爸妈跟不知道还有陈锦这个孩子似的!那前几年过年的时候,把我认成了陈锦,所以说陈锦那年确实是晒黑不少,但也不能认不出来吧,给翠奶奶气得呀,差点大年初一就把他们赶出门!这两年干脆就不回来了,你说这种父母算个啥玩意,自己儿子都不认识!”
“为什么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洛淅不大理解,但也没有刨根究底,“你选择放弃他们了吗?”
“嗯,放弃了,他们不需要我当儿子,我也不需要他们当爸妈,我有奶奶就够了。”陈锦双手撑在身后,满不在乎地说。
“那我们一样,我也只有外婆,不过你把翠奶奶的爱分给了我一点,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可以把我外婆的爱分给你一点。”洛淅算得十分认真,“这样我们差不多能扯平。”
陈锦无奈地笑笑:“这种爱还能分享啊?”
“应该可以,我外婆和翠奶奶是好朋友,如果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外婆应该也会很喜欢你。”洛淅想起外婆慈祥的笑脸,心里暖乎乎的,但他抬头看着陈锦,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算是,朋友吗?”
陈锦坐直身体,朝洛淅张开双臂:“当然,只要你愿意,这个夏天结束我们也不会分道扬镳。”
“好啊。”
夜色下他们长久地拥抱,陈锦的怀抱温暖得像要融化一切。洛淅将脸埋进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残留着的、西瓜汁的甜味和草叶的清香,想要将自己溺进这片翠绿色的瓜田里,让这阵属于陈锦的风,席卷他全部的生活和生命。
罗山椽茫然地坐在一边,捧着吃空的西瓜,看着陈锦和洛淅旁若无人的拥抱。
他莫名打了个抖,感觉眼前的情景有些肉麻,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转念一想,陈锦其实是个可以当做靠山的人,所以拥抱也可以看成是保护,不过他从没被陈锦拥抱过就是了。他无奈地放下西瓜皮,回屋躺在床上揉肚子消化西瓜,没揉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噜声隔着一道墙也清清楚楚。
陈锦紧紧抱着洛淅,不太想松手,但在感受到洛淅想离开怀抱的刹那,他还是顺从地放开双手。洛淅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时压得有些泛红,但在夜里看不清晰,只觉得要比白天红润些。
他拉着洛淅从地上坐起,尽力压下心头的喜悦,面不改色地收拾凉席和西瓜皮,对着洛淅说:“先去床上睡吧,明天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逛街?我不想逛街。”洛淅跟在陈锦身边,和他一块儿去扔西瓜皮。
“那想做什么?”陈锦问。
“我想把大狸带来。”
“你这么喜欢大狸啊?”陈锦将西瓜皮扔到瓜地边,“不过大狸应该不会来,它太懒了,只想在家睡大觉。”
“好。”洛淅也不失望,毕竟他也看出来大狸是一只懒猫,日常生活除了吃和睡基本没做过别的事。
他被陈锦催着进屋躺在床上睡觉,陈锦觉得他刚退烧容易生病,不知道从哪找了张床单,对折后递给他当被子盖,自己则直接躺在床边的凉席上,双手交叠垫着脑袋,哼着歌睡觉。
洛淅侧躺着,同罗山椽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倒是和陈锦的距离很近,虽然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但洛淅只要将手垂下,就能碰到陈锦的脸颊。这样的距离让洛淅丝毫不觉得不适,反而十分安心,他听着吊扇嗡嗡的转动声,罕见地没有靠数绵羊入睡,而是被陈锦断断续续哼唱着的歌哄睡着。
他在梦里看见一座下着暴雨的城市,车如流水人如行舟,当他走进那座城市时,万事万物都不曾为他停留分秒。霓虹灯在夜雨中闪烁,撑着伞的行人同他擦肩而过,马路上飞驰的汽车溅起的水花浇透他的衣物。在这样一个冷漠的城市中,他茫然无措地站在雨中,不知要去向何方。
直到一阵风吹散他周身的雨幕,陈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当陈锦跑到他身边时,雨幕被黑色的大伞挡住,他逐渐感觉到夏季的阳光正在驱散他周身的寒冷,温暖他冰凉的灵魂。
高楼变成稻田,马路化成溪流,一切都转变成一座平静祥和的小村子,瓢泼的大雨也被陈锦挥手驱散。
如果生活里没有爱,那一切都会太糟糕。
在下雨的城市里匆匆忙忙跑去车站,没有人可以依靠,害怕所有人的帮助都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表面上帮他擦干身上的雨水,实则背地里嘲弄的眼神又将他淹没。
这样的世界里,唯有爱是屏障,摒退一切恶意与嘲弄,只留下如夏日般温暖的善良,保护被雨淋湿的孩子。
洛淅在凌晨从梦中醒来,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窗户透进月光。
他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掀开身上盖着的床单,转身准备下床时却感觉脚掌踩上一块柔软的地面。
这块柔软的地面是陈锦的手,他发出一声闷哼,醒来后直接握住洛淅的脚,小声地问:“怎么了?”
洛淅急忙想收回脚,却被陈锦紧紧握住,甚至连脚背都被挠了两下。
他焦急地说:“抱歉,我想出去上厕所。”
“哦哦那你去吧,就在屋后面,绕一圈就能看到。”陈锦松开手,赶紧让路给洛淅下床。
他看着洛淅急忙跑掉的身影,回味片刻刚刚手中的触感,有些微凉,但又很柔软,最重要的是洛淅很敏感地缩着脚趾,想从他手心中逃开。
陈锦越想越觉得脸红,他捂着自己的脸,暗自感叹:陈锦你太变态了,太变态了……
而被‘变态陈锦’反复回味的人正站在瓜田边,仰头看着纯澈的夜空,星河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烁,如一片风吹时阳光下的湖泊,美得动人心魄。洛淅呆呆地站在瓜田边,长久地伫立于夜空之下,仿若时间停滞,独留这片星空永恒。
“在看什么?”陈锦的声音突然从洛淅背后响起。
洛淅闻声回头,他的身影在月色下被蒙上一层薄光,转身时像是诞生于月色下的精灵,轻巧又飘忽不定,似乎只要一阵风就会吹散他的躯体。
陈锦走上前,站在洛淅面前,低头看着洛淅说:“一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掉厕所了。”
“我没有。”洛淅在陈锦的玩笑中转过身。
“不困吗?这个点出来看星星。”陈锦也不好把人惹急,他心知洛淅不是罗山椽那样从小跟他一块打闹着长大的人,洛淅敏感的多,有时候也分不清他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
他紧贴在洛淅背后站着,比洛淅高出大半个头,只要伸手就能将洛淅整个拥抱进怀里。
洛淅仰头时陈锦也正好低头,他们的鼻尖贴的很近,每一次的呼吸几乎都拍打在对方脸颊上。洛淅仰头时后脑刚好靠住陈锦肩膀,他眼中倒映的星河也自然的落入陈锦眼中,那样明亮,闪烁的频率与心跳别无二致。
蟋蟀的叫声在夜色下响起,瓜田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摩擦声,说不好是老鼠还是刺猬来偷吃叶子。这样的世界里,洛淅仰着头仔细看着陈锦的样子,他挺立的鼻梁、凌厉的眉峰、眼眸里不加修饰的善良。
陈锦离洛淅很近很近,近到呼吸碰撞、心跳同频,在这种氛围下他们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做什么。于是陈锦只是不断贴近洛淅,直到他们的鼻尖相互触碰,甚至他的唇瓣擦过洛淅的眉心,他才幡然醒悟,猛地后退一步,反手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刺痛感让他清醒许多,但清醒后面对洛淅,他又不知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