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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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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大师说,段悯心身负红艳煞,命犯桃花,正缘来得晚,要遇过几枚叫他刻骨铭心的孽缘桃花,才熬得圆满。
比算命大师还权威的医生曾经预言,段悯心难活过三十岁。
段悯心今年二十四岁,他认为已经很晚。
惨淡收场的初恋,总在错过的前任,如今这个梁翰生,起初他也产生要修成正果的错觉。
可惜错觉就是错觉。
梁翰生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段悯心对他的感情便终止。
时间太短了,心痛也是浪费,不如少留一些不愉快给自己。
今夜解散得太难看了,没分明白,能预料到接下来,还有得纠缠。但是段悯心此刻懒得管那么多,一回到家就把什么都忘了。
段修玉正在在厨房煮夜宵,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衬衣西裤,挽起袖子系起围裙站在灶台前,摆弄锅具,还会颠勺。后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明显地绷起。
段悯心靠在门口看了会儿,才一个月没见面,心里却有点陌生了。他会沮丧,第3678次决定自己要多关爱空巢老哥,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水果,脚步在地板上拖沓,折腾出噪音。
段修玉有听力障碍,日常生活都佩戴助听器,对声音感知力弱,从小到大,段悯心同段修玉在一起生活,习惯于弄出稀奇古怪的动静,在他哥的世界彰显存在感。
所以直至段悯心挨到段修玉身边,把没洗过的圣女果递到段修玉嘴边,段修玉都面不改色张嘴叼下了:“去洗手吃饭。”他也同样习惯了弟弟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轨迹。
厨房面积不大,二人来回走动,却谁也没碰着谁。
“最近没什么活儿,我要在家休假。”段悯心宣布。
“哦,我近期也不忙。”段修玉问,“你的男朋友?”
“分手了。”段悯心淡淡道。其实心里很尴尬,他跟段修玉打过包票说这次要稳定下来,结果又突然分手,这下显得他多轻浮不稳重似的。
段修玉侧脸对着他,认真看火,但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下。
段悯心怀疑地仔细盯着哥哥的脸看了一会儿,于是认为自己是看错了,段修玉可不是幸灾乐祸的人。
果然,段修玉没发表其他意见,只安慰道:“哦。不合适就换。”
花费十几分钟煮好夜宵,二人端着食物出来,在餐桌落座,边吃饭边聊天。
“……上上周他带我回他家住了几天,从来没有吃饱过,有钱人不能吃饱饭的。每个人都特别讲礼仪,我说你们家真是宫规森严啊,现在想起来他当时就是听了这句话不开心,但他又没立刻跟我说!自己一个人生气让我猜,我不懂怎么谈了恋爱每天还要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他的翻译官吗?正常人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回来之后我们就分居了,酒店的床真难睡……”讲完分手,段悯心终于可以向段修玉倾吐梁翰生的错处,连比划带表情,讲完手累嘴也累。才发现这段恋爱让他不舒服的地方有那么多。
为什么不早些提分手?段悯心也想问问自己了。难道真的曾对梁翰生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真是被下了降头了,有空一定要去拜拜。
段修玉重点有误,将段悯心从封.建迷.信中拉出来:“怎么不住你的房子?”
“不巧,”段悯心笑道,“我租出去了,签了五年。”
段悯心成年后段修玉给他买了房子,不过段悯心不喜欢,觉得这好像是要分家的意思,一起住那么多年,他无法接受自己和段修玉不是一个家里的人。
于是那房子就一直晾着,宁可谎称租出去也不愿去住。
“那就回家来住?我有不让你回吗?”段修玉问话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语言障碍使然,他说话的语调总很漠然,听上去像兴师问罪。
是段悯心自己生闷气不回。自知理亏,段悯心埋头,辛苦地吃起饭来,段修玉盯着他吃,没再继续追问。
段悯心一个月不着家这件事就此揭过。
替段悯心铺床的时候,段修玉想起什么,顺便问了一句:“这个月我要回一趟老家,跟不跟我走?”
“你疯了吗?”段悯心原本倚靠在墙边监工,听见这话霎时来了劲,冲到段修玉面前,“我去干什么?连家门都进不了。”
“爸其实很想见你。”手上忙着干活不能比划手语,段修玉只好用语言尽量地调节。
一谈到这件事就要生气,但毕竟是家里的一份子,段修玉不能不说。
“爸说我是爱跟男人搞的变态。”段悯心一歪头,平静道。
段修玉放下手中的被子,知道又把人惹到了,于是手掌在弟弟头顶按了按:“对不起。别记得那种话。”
段悯心见好就收,也不想关系刚缓和就因为烦心事吵架,段修玉伸手拥抱他,他就靠进去,如同雏鸟般依偎:“前段时间王珩给我寄来一批药材,刚好你回去,帮我带给妈妈。”
段修玉说:“嗯。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你把哼哼哈哈偷出来。”段悯心天马行空,真想象到了他哥偷猫偷狗的画面,顿时笑了两声。
“……”段修玉无语地看他,发挥作为残障人士的优势,不想说话时就装作语言能力失调说不出话。
——哼哼和哈哈是段悯心念初中、段修玉念高中时在市里租房住,一起养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在那时候的兄弟二人看来,它们两个就像他们两个一样。
后来各自有了工作,没办法再照料,将猫和狗都送回镇上给爸妈养了,爸妈现在对它们比对两个儿子还亲。
“没什么,反正他现在想不通,早晚有一天要想通,我要挑他脾气好的时候再回去,起码少挨顿打。”段悯心离开他哥的怀抱,捡起被子抖了两下,彻底铺平,大功告成。
“有我在,不会让他打你。”段修玉保证道。
“开玩笑而已,我就是不想回去。”段悯心十分抗拒道。
*
睡前,段修玉坐在床头,抽出一本书来看。
没翻几页,房门被敲响,接着段悯心就光临了:“我的房间好冷。你的房间冷吗?”
“……”
爬上床蹭到段修玉身边,段悯心体验过后说:“不冷。”
段悯心穿了一身薄睡衣,软滑的材质挂在肩头,晃荡,但该贴合的地方又牢牢贴住。
段修玉目不斜视,视线落在书页上。他更是火力壮,只穿了短袖短裤,两个人挨在一块,各做各的事,没一会儿就很热了。
“这回休息过后,我可能就要去接触新工作了。”段悯心轻咳一声,开启话题。
“不拍戏了?”段修玉挺奇怪的,他清楚段悯心注意力差,但只有在演电影的时候,会全身心投入。
“还是要拍的,曲线救国嘛。”
“那是做什么?”
段悯心嘴唇动了动,低声说了两个字。
段修玉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助听器,示意听不清。
段悯心原本羞于启齿,但看见段修玉的动作,只能羞耻心抛之脑后了。
他凑在他哥耳边大声说;
“爱豆,偶像,唱歌跳舞的那种明星,没见识过吧?”
头头是道地科普完,段悯心又垂下眼睫,有点悲伤和颓废的样子:“我并不想当偶像,但是没别的路子了。只能拿它当过渡性工作,我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段修玉按按自己的耳朵,被吵得没法子了,匆忙点点头:“不要怕。”
“没有怕啊!”段悯心急眼了,“虽然经纪人面试不太理想,但商驰哥哥可以给我开后门。”
“商驰?”听见段悯心的称呼,段修玉皱了下眉。
段悯心懂他的意思:“你才是我哥,叫他哥单纯是因为有求于他……”
意识到自己说顺口了,段悯心心虚地给段修玉按摩起来。
段修玉异常敏锐:“你跟他见面很多。”
“吃过几次饭。你知道的,他人不靠谱,但他的公司不可能不靠谱,毕竟背后是整个恒商。”段悯心解释着就开始跑偏,“至少不会像我上一家公司一样说倒闭就倒闭……我早说了王珩没有经商头脑就不要创业,他就是执迷不悟,这下惨了。商驰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忽悠起别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他这种人就适合当老板,画饼画得特别好……段修玉你在听吗?”
段修玉说:“嗯。”
“王珩自己都没想到还有破产的一天,公司解散之后我们去聚餐,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成狗了,我本来很欲哭无泪的,看到他那样也不好意思哭了,我怀疑他是故意演我,让我不好意思提上一部片酬还没结给我的事儿,我就真的没提,确实他也不容易……第二天王珩就跟我说要去阳甸市的悬崖散心,我更不敢提钱了,真怕他其实是去跳崖自杀,结果原来他是修行去了,每天在大山里挖药材,境界真是高……哥你在听吗?”
段修玉笑了声,捏了捏段悯心的嘴巴。
一会儿说点公司的事,一会儿骂骂不长嘴前男友,段悯心说个不停,说得头昏脑胀,还要让段修玉配合回应。
不知不觉间,他头靠在段修玉肩膀,睡着了。
段修玉像摆弄布娃娃一样把他抱到枕头上平躺好,再拉过被子盖上,合上自己一页也没有翻过的书,关灯躺下。
清晨,比段悯心更晚睡着的段修玉却更早醒来,手习惯性地伸到旁边,却什么也没碰到,于是向上探,果然摸到了段悯心温热的皮肤——
段悯心,睡相极差,睡着睡着滚到段修玉头顶,侧躺横在床头缝隙处,胸口贴着段修玉的脑袋。
段修玉耳朵贴在弟弟心口上,静静听了会儿,心跳声音比常人更大,但频率还算正常。
更小一点的时候,弟弟喜欢趴到他身上睡觉。
后来长大,不知怎么长成了同性恋,知道男男有别了,就没再来找他睡过……
所以段悯心一成年,段修玉就给他买了房子,试图以退为进。
果然,段悯心再也不提男男有别,生怕分家,黏得更紧。
二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并且三岁的年龄差让他们总是恰好隔开几级台阶,雾里看花地审视对方——尤其从段悯心青春期起,兄弟二人的关系就变得忽远忽近、扑朔迷离。
他们并不清楚长大以后该怎样合适地对待彼此。但段悯心和段修玉都认为,对方始终是自己最亲近的、唯一会与自己互相扶持,共度余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