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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窃听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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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即便是“听话”如段悯心,也没有一直住白云湾墅,练习这一个月以来,段修玉回家他就回家,段修玉不回家他就也说工作忙要住宿舍。
这下真的不得不合宿,段悯心决定提前下班,耍赖要段修玉来接他,服用最后的晚餐。
*
段修玉很听话,二十分钟就把车开到商驰公司楼下了。
只是段悯心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无理取闹的人。
——段悯心钻进副驾,段修玉看了他一眼,问累不累。段悯心还没回答,段修玉就示意他再等等,接着后座车门被拉开,商驰坐进来。
“哎呀久等久等啊弟弟们,咱们出发!”无理取闹的商驰探头过来,卡在段修玉与段悯心中间,双手分别按在兄弟二人肩头,兴奋地拍了一掌。
若真论年龄,商驰比段修玉还大三岁,都到而立之年了。但此人因为风格太不着调而显得格外年轻。
“你来干什么?”下班还要看到老板,段悯心简直想翻白眼。
“你修玉哥说要请你大哥我吃饭。”商驰得意道。
此话一出,前排两个人都皱起了眉。
商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发现不愧是兄弟,不悦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二人相貌十分出色,做什么表情都好看,叫商驰心中非常喜悦。
*
天气乍暖还寒,段修玉请大家吃打边炉,围坐在小小包厢里,氛围温馨。
商驰没个正形,段悯心和他一路吵吵嚷嚷不罢休。
身为老板,揣着明白装糊涂,问段悯心和团成员的相处情况。
段悯心俱不正面回应。
如果今晚只有他和段修玉,那他一定是一吐为快了。
对商驰当然什么也不能透露,傻子才会对老板骂同事。
想到这他就心脏难受,段修玉干嘛要邀请商驰来干扰他们?
商驰倒没放心上,转而与段修玉聊起了做生意。
段悯心瞪了一眼同商驰相谈甚欢的段修玉,想说点什么。
段修玉不动声色,一面认真听着商驰的话,一面涮好鱼片,晾凉,蘸料,喂进段悯心嘴里,意思是拿吃的堵住段悯心的嘴。
哈哈,段悯心才不管他,闲着的双手开始比划手语:【他把我压榨成傻狗了,你还请他吃饭,你把我当人没。】
段修玉回他:【汪汪汪】
“哎哎哎我看得懂骂人啊!”商驰盲猜一通,硬要加入进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二人一道看向他,商驰感觉自己误入别人家卧室了。
……
开玩笑是真的,心里不爽也真的是真的。饭吃到中途,段悯心不舒服得很,借口去洗手间。
再回来时商驰已经坐在段修玉旁边,二人看一部手机。
“干什么?”段悯心边问边上前。
商驰道:“给你哥介绍对象。”
段悯心脑袋嗡地一下,也许是包厢内空调打太热,他感觉头要爆炸了。
他又问一句:“什么?”
商驰头也不抬:“上周家庭聚餐你是没去,没看到每个人路过修玉都催婚的盛况……你哥那工作哪有空去相亲约会,要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来牵线搭桥不是正正好?”
段悯心笑道:“你有空多管管你自己吧。”
“怎么说话没大没小?”商驰这下抬头了。
不过段悯心已经不理他,只盯着段修玉:“段修玉,是这样吗?你想谈恋爱啊?”
段修玉怔了怔,一时没有回答。
“对了商驰,”段悯心挤到二人中间,扶住段修玉的椅背,俯身也看向商驰的手机,攻击意味十足,“你有跟对面说清楚吗?我哥是残障人士。有残疾证的,残、障、人、士。”
被这样称呼,段修玉却是面不改色,甚至配合地微微提起嘴角。
他抬眼看向段悯心。
商驰觉察出不对劲:“你这话——”
过分了啊。
剩余的字还没说出口,段修玉猛地起身,拉起段悯心的手臂,一把将人扯向一边。
动作太过激烈,于是商驰转而犹豫自己是否该劝架。
段修玉先一步说;“稍等,出去一趟。”他的发音听上去突然变得艰难,每个字都诡异地停顿,但人又很急切。
被他拉住的段悯心,只偏过脸看向一边,像是生气了。
商驰连连点头说去吧去吧我等你们,目送这兄弟俩离开包厢。
二人没有走远,而是拐进隔壁的空包房。
一片漆黑,窗外光线透进来,能看见双方轮廓。
段修玉一手覆住段悯心的脸,一手按在对方心口,叫他憋气。
段修玉之所以失礼地拉住段悯心离开,只是因为他观察到段悯心状态不对。
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像喝醉了似的,耳朵、脖颈都发着红,嘴唇却泛白。
检查过发现不算太严重,段修玉松了口气,只等段悯心调整好呼吸。
“对不起哥哥。”段悯心用力掰住段修玉的手,“我不该那样说。”
他眼瞳覆了一层水膜,不安晃动,胆小的动物似的看过来。
段修玉想起来为何段悯心上回说他们在吵架冷战了。
当时段悯心玩段修玉手机,看到亲戚发消息,问段修玉见到人没有感觉如何……段悯心便以为他答应了亲戚推来的相亲。
当即大发脾气,莫名其妙地争执起来。
段修玉说实则根本没去啊,忙成这样哪有空。
段悯心说那等到不忙的时候呢?过年又被催婚的时候呢?今年糊弄过去了明年呢后年呢大后年呢?
段修玉说够了段悯心,小姑又不是坏人,只是爱管闲事,不能不维系感情,难道让我像你一样每年都不回家吗?
“是,你是有家可回,我是大逆不道,活该到处寄人篱下!”段悯心气得乱说。
段修玉原本维持理智跟他讲道理,但段悯心这句话也激怒他了。
“寄人篱下?你现在跟我一起生活很不舒服吗?”段修玉道,“我没有强迫你离开,也没有逼你非要回家,你不能这么说话!”
那之后没多久,段悯心说要和新交往的男友去旅游,段修玉也没管他。
再后来段修玉忙工作,早把这事抛之脑后,段悯心的话风过无痕,段修玉并没放在心上。
他习惯了段悯心口无遮拦。
如今再轻易想起来每个细节,只是因为习惯性将这些储存在记忆里,方便随时将画面抽调出来。
*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早……”面色恢复,段悯心却说不下去了,找的理由很是虚伪,让他羞愧。
他就是听见商驰说牵线搭桥的那一刻勃然大怒了,自己也不知道怒气的源头在哪里。
他非常自私,希望他死之前段修玉都不要和别人生活。
段修玉很轻很慢地,擦了一下他的脸颊,两块接触到的皮肤都是干燥温暖的。
“你都不觉得我双标吗?自己想谈就谈但不让你恋爱?”
“我无所谓。”段修玉先要澄清另一件事,“我请商驰吃饭,只是因为他现在是你的老板,总要做做人情。我不知道他会突然跟我聊相亲。”
跟弟弟谈感情挺奇怪的,但段修玉可以肯定地说:“至于恋爱,我不需要那种感情。”
段悯心呆愣:“什么?”
“商驰还在等,我们先送他回去,再慢慢说,好不好?”
段修玉留下悬念,段悯心的注意力便被此事拖拽,哥哥拉着他的手腕,松松牵着他回去。
倒霉的商驰目送这对兄弟突然离开又回来,神情再度如出一辙,都像精神分裂似的双双微笑,试图冲淡离开前僵硬的气氛。
在餐厅里上演闪灵啊。
商驰彻底无话可说。
吃完饭送走商驰,兄弟二人驱车回家。不知是不是忘了,段修玉没提感情问题,段悯心也就不好意思再问。
段悯心自行退让一步:“你以后找对象前通知我一声行吗?我给你……把把关。”
段修玉笑了:“是把把关还是捣捣乱?”
段悯心主动给台阶下,段修玉还蹬鼻子上脸,段悯心顿时不乐意了,望着车窗外不吭声。
还得段修玉主动找话题,挽回局面:“……住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一个人尽量少起冲突,你又打不过他们。”
“我脾气很坏吗?”段悯心转回脸来,问。
段修玉客观评价:“偶尔。”
每次闹过后又会心虚地伏小做低一阵子,时阴时晴。
“会好的。”段悯心向他承诺。
*
在白云湾墅与队友们合宿的第一夜,段悯心失眠了。
相隔一个床头柜的另一张床上,他的室友程庭慎早已入睡。
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人,每天保持着这么健康的老头作息。
段悯心练习这个月也是每天累得倒头就睡,今天失眠,是因为他还在想不久前和段修玉的争执。
貌似已经解决了,但如鲠在喉。
段修玉真的原谅他了吗?当着外人的面说出那么坏的话,都可以原谅吗?
他搞不懂段修玉在想什么,即便段修玉已经很坦诚。
搬进宿舍前跟段修玉告别的时候,对方是什么表情来着?
想不起来了。上回要分开这么久,还是段悯心刚上大学的时候。
再拿出手机检查一遍——好巧不巧,看到梁翰生来电。
黑暗中,段悯心轻轻叹了口气,下床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地离开房间。
而在他走后不久,原本熟睡的程庭慎,也坐起来。
他早就察觉到段悯心心神不宁,不过没有打算询问对方。
上个月段悯心偶尔会过来住,但二人也只是局限于点头之交。
对程庭慎而言,组合里的每个人都是他的竞争对手,没必要交好。哪怕薇薇安强调了所谓团结的重要性,但他和其余四人不在同一个世界,做不到互相了解。
维持好表面功夫,就够了。
段悯心更是。
他厌恶段悯心的作风,却又碍于对方跟商驰的亲密关系而不得不讨好。再因此而愈发厌烦,厌烦对方,更厌烦自己。
等了五分钟还没回来,程庭慎决定出去找人。
……
程庭慎看见段悯心在庭院花房。
枝叶掩映间,他只看见段悯心的背影,一手拿电话,另一只手垂落身侧,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火星明灭,一缕雾飘飘绕绕。
离得更近些,段悯心的声音传进程庭慎耳中。
那个人很优美的嗓音,此刻是有些沙哑而疲倦的,但饱含某种愤怒情感,字字清晰,演话剧似的:
“梁翰生!”段悯心在叫电话那头人的名字,似乎在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
竟然不是商驰吗。
程庭慎讽刺地笑笑,打消上前的念头,藏在原地,打开手机录音软件。
指尖在红色按钮上悬停片刻,摁下去,开始录制。
“……是,没错。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因为斗不过他才找上你,但你不是从头到尾都心甘情愿吗?……是我目的不纯,我利用你,我虚伪自私你满意了吗?这样说有让你好受吗?
“……什么叫我没有心?你到底讲不讲理啊!我后来没有爱上你吗?我对你很差吗?你才没有心你才感受不到吧!
“我不懂。你就很明白我吗,如果你明白我,就该知道,你提分手在我这里就是彻底玩完的意思!我们结束了。如果你明白我,就该知道我最讨厌分手后前男友还来阴魂不散地纠缠我。”
段悯心无聊地走了几步,嗤笑一声,语气还甜蜜缠绵得像讲情话:“我脾气就是烂啊,你第一次知道吗?”
“我这种人……什么叫我这种人,你就不傲慢吗?那像你这种人呢,好日子过惯了偶尔遇到挫折就受不了了对吧,什么都唾手可得遇到让你不顺心的人就觉得有意思对吧?弄到手之后发现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就反过来埋怨对方,讲不讲道理啊?”
“我问心无愧。梁翰生我告诉你,我们之间走到今天我问心无愧。”
接着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段悯心抬手想要吸烟,发现都燃完了,只好走到垃圾桶前彻底掐灭丢掉。
“为什么跟你说不通呢。”段悯心低头看着垃圾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与谁对话,“为什么不能干干脆脆好聚好散呢?”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又说了一长串挽留的话。
“我没有时间跟你经营。”段悯心再一次不耐烦。
段悯心厌恶地重复:“我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