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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霁月与清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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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漾动作定格时,箜篌、羯鼓、尺八、筚篥声音都渐渐消失,顿时屋内陷入一场难得的寂静。
还是池漾见她们还在震惊中,笑着退到了门口,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最晚明天早上就有人主动来找她了。
推开门,池漾看见庭院中已经站了一群陌生的人,男男女女都有,各个穿得花红柳绿,不用问,他们应该是在上弦居的其他十位二等弟子。
沐风就是上弦居位数不多的男弟子之一,他今晚奉命送贵客出园,回来时听见乐房传来“叮叮咚咚”的乐声,一开始他以为是哪个弟子在做练习,本想劝他们不要半夜扰民。
待行至门口时,却听见了自己此前从未听过的音律节奏。尤其是其中用的乐器很明显就是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羯鼓,可自己十几年来却从未演奏出如此动人心扉的旋律。
沐风不想破坏这首曲子,就在庭中静立聆听,见证了这首曲子从生涩到流畅的过程,期间其他两房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被新鲜好听的乐曲吸引而来。
一开始出来的人少,还有不少人在心里暗暗猜测是哪位同人深夜灵感迸发,正在谱新曲,可随着后面露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反而只有清商、疏桐等人不在场,他们面上的惊奇更加不加掩饰了。
清商、疏桐美则美矣,可历来考校都是上弦居垫底的存在;霁月虽然天赋极高,不论是唱腔还是奏乐都颇有几分灵气,却由于身形有缺,自觉前途无望,寄情于笔墨诗书,将大把光阴都浪费在了诗经子集上。可在他们看来霁月文学造诣极为一般,写的字更是无风无骨,软绵绵的,笔画像被风吹弯的柳枝,没有一丝挺拔的气韵。
可庭中居然还就只剩她们房内的四人不在,真让人不得不感慨。
池漾推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好几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她,她感觉有点背脊发凉,不知道是因为寒风吹的,还是因为院中几个如饿虎般的目光。
“含章。”是清商叫住了池漾。
池漾停步,还未转身回头,脸色已经浮上了一丝心满意足的神色。
总算不枉自己的一番布置。
池漾回头,温柔道:“我知你意,暂且先回寝居吧,咱们屋内细谈。”
清商也在笑,眉眼弯弯,少一分英气,多了一丝属于少女这个年纪的青涩稚嫩。
她快步上前,不经意的挽起了池漾的手,一起朝着寝居走去。
一个粉蓝衣女子询问身边的人:“含章是她啊?”
身边人回应:“你不知道吗?明月几时有就是她拿出来的”
沐风也凑过来八卦:“含章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做此等传世文章,还精通音律。”
粉蓝衣女子瘪嘴:“你咋知道是她做的曲子?为何不能是霁月姐姐的?”
粉蓝衣女子艺名瑶华,她一来凝香班,就非常喜欢霁月完美无缺的脸蛋和仙气飘飘的气质,在别人看来霁月手捧诗书是在虚度光阴并为之摇头叹息时,瑶华却会觉得霁月看书的意境真美,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旁人觉得霁月消极练习自暴自弃时,瑶华却觉得霁月是超脱世俗、安贫乐道;更何况霁月本就天赋异禀,瑶华坚信霁月一定有做出此曲的实力。若是池漾在,她肯定会很快得出一个结论——瑶华是霁月的脑残粉。
院内多数人都相信此曲定是新人含章的手笔,见识到了含章本人,才发现这两日凝香班的风云人物——含章,本人长相、气质、身形居然均不出挑,也就歇了立马结交的想法,三三两两的自然散开,回塌上烤火取暖去。
玉漱与疏桐也相携而出,乐房内只剩下霁月一个人。
霁月是几人中最先进上弦居的弟子,也是天赋极高的弟子,可在她在十五之后,身形缺陷显露,她渐渐感到迷茫和无助,即使上了台,她的内心也充满了遗憾和自卑,总觉得是不是有人在偷偷对她的身材指指点点。
然而就在今天晚上,她和众姐妹合奏,看着池漾在屋中随着音乐翩然起舞。某一瞬,她好像看见了一束光,穿透她内心的阴霾。
过去的自己消沉、敷衍,好像自己转而主修乐器,就是对现实的妥协。虽然天赋高,但她心底至始至终并不认同凝香班的乐师这个职业。
可今晚她才见识到了直击人心的乐声和节奏对舞蹈本身的增益有多大。
她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是否确实是在消磨光阴,浪费天赋。
当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池漾这场表演,能让霁月放下成见,开始专注钻研乐曲。
当天赋遇上努力,就算一场十拿九稳的胜利,霁月成为团队的主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寝居内。
池漾与清商相对而坐,清商也没有半点含蓄,直接开口问道:“含章,你可知再过一月有余就算上元节?”
池漾知道古代上元节就是元宵节的意思。上元节是全年中最为热闹和盛大的节日之一,活动丰富多彩,不仅有宗教色彩,还有强烈的世俗性和全民性。
一般有放灯、观灯、猜灯谜、夜游与社交聚会等活动,这在古装电视剧中十分常见,上元夜通常是为男女主感情升温提供场地和契机,几乎是烂大街的剧情了,观众都审美疲劳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还有踏歌与歌舞表演。
在上元夜当晚,各州府城城内会有大规模的踏歌活动。
踏歌是一种边走边唱、以脚踏地的舞蹈形式,通常由教坊司和民间彩女共同参与。
换言之,若表现突出有机会得了教坊史的青眼,说不定就被收编,吃上国家饭了。
也意味着有更广阔的天地,不必拘于凝香园甚至清溪镇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了。
池漾想到这层,实际上只过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她失笑,原来从古至今,在大家的职业规划里,终极目标都是公务员呀。
池漾微笑:“你是想凭借新颖的曲子,更上一层啊?”
虽然确实是有新意,但可能并不好实施,上元节表演者众多,各种乐器节拍混杂,火光灯光辉映,电子国风的风采可能会被掩盖,不说完全没有希望,至少舞台效果会大打折扣。
在池漾看来这并不是很好的方案。也不知道为何清商如此心急,初见一个半成品唱跳舞台就要下注押宝。
由于原身本是良民,而凝香班的东家,又是一个疾世憤俗的青年,不愿意把自家戏班子搞黄色产业。所以池漾现在还不知道,在大虞朝,戏子们想要保持自身清白是非常困难的,毕竟贱籍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没有人身权,只是东家可以随便支配便宜的货物。东家或为钱或为权,而贱籍的艺人们因为人微言轻无法有效的拒绝交易,通常被招上府献艺最后都会被留下过夜,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教坊司的艺人属于“乐籍”,这是一种特殊的户籍制度。艺人仍归为“贱民”,会受到一定的歧视。却并非等同于官妓,他们主要从事宫廷和官方的音乐、舞蹈表演,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仍然保持“卖艺不卖身”的原则。
所以天下艺人皆心向往之,清商本就性格高傲,即使凝香班没有那些腌臜事,她也想尽快走出去。
“清商,今晚这曲《寄明月》放在清溪镇当然很出挑,可到了府城还是不够看的。”池漾解释道。
“这样吧,等她们几个回来了,我问问大家的想法,如果她们愿意和我组队,那就有把握了。”
“好。”清商答应。
清商觉得应该没有人会不向往府城的教坊司吧,而含章很可能就是帮助她们进入教坊司的贵人。毕竟含章随手拿出来的诗词、乐曲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更何况今晚众人还见识到了含章的舞蹈,虽是中规中矩的软舞,但也足见她的基础扎实,而最绝的是她的神情,明明还是那张普通至极的长相,一旦开始跳舞,气质就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寡淡、苦情、冷静自持,变得更自信、张扬、游刃有余、一颦一笑具是风情。
若是池漾知道清商心中所想,定会给她科普,这就是表情管理啊,女团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