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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陈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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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王家药铺的王大夫喜得夜里睡不着觉。
想他王家也是开了几代医馆,从来没想到踢破门槛这样的盛况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大夫接连几日都恨不得让秀秀骑着自己去出外诊。
秀秀也被吓着了,是被王大夫的热情吓着的。秀秀告假了几日,说是最近实在是忙乏了身体有些遭不住,给王大夫吓坏了于是秀秀轻松请到病假。
实际上秀秀这几日是在思考那商鸣。
秀秀已然见到了那商鸣。
这事说起来有些巧——
司马依依的病自翎上那日替她换上了鲛珠,明显着走路也不喘了,跑步瞧着也能多跑几里地了,可把他们府上的人高兴坏了。
于是隔了两日,那卫徵又亲自去白口巷里找了一次秀秀。
——春吉他们新租的小院就在这白口巷子里。
秀秀以为这卫徵是来重金酬谢的,本以为三言两语也就能把他送走,没成想,他在这院子里坐了一会,片刻后才道,“徵此番来,是授陈国太子的令,想请秀秀姑娘前往陈宫给陈国太子妃的病瞧一瞧——”
秀秀一口茶哽在嗓子里,好半天才咽下去。
“早知道这陈国太子与卫徵交情还可以,那我们就应该最先和卫徵套近乎,然后直接找到那商鸣,”秀秀感慨,“平白耽误了这么些日子。”
春吉趴在院子的石桌上,双手托腮,“也不尽然,我想这太子知道你,必定是因为卫徵在那太子面前说了自己夫人的病被你这神医治好的奇事,所以这太子才邀你进宫。也算一桩因果啦。”
翎上坐在一旁喝茶,等到他们二人都说完了,才问上一句,“可说了你能随行几人?”
秀秀瞧了瞧他们俩,道,“只能一人陪我入陈宫。”
翎上说自己要去。至于春吉……春吉不敢有异议。
秀秀与翎上今日要入陈宫,陪行者竟然是卫徵。
秀秀诚惶诚恐,她用眼神询问翎上,怎么回事,按照规矩不应该是宫里的人来引进来吗?
翎上却淡淡扫了那心不在焉的卫徵,自行先上了马车。
马车里坐了三个人,秀秀、翎上、卫徵。
因秀秀生前是个公主,且还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所以她一向对察言观色,审度时势这样的事情很是上道。
她快速对马车里三人的等级尊卑,社会关系在脑子里连了几根线,最后得出这个车里,自己身份最低,且与他们二人一位是主仆关系,一位是雇佣关系。所以怎么着,也该是自己先挑起话头活络活络气氛。
因此,秀秀道,“小人听说太子妃是邓国太子齐的胞妹,大人在邓国与太子一向交好,应当与太子妃见过几面,不知道大人能否与小人说一说太子妃娘娘的忌讳,免恐小人殿内失仪。”
卫徵是邓国的楚齐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件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秀秀自觉说得没什么纰漏。
那卫徵一路上都在微微走神,听见有人突然与自己搭话方抬起眼,他面色如常道,“公主还未出嫁时,我只远远见过两面,但听齐殿下曾无意提起过,公主自小养在敏夫人身旁,性格稍显活泼些,但不逾矩,举止有度,偃大夫不必忧虑。”
秀秀觉得这卫徵说的话果真如他的官职一样很客观,很没有参考性。
因此她闭嘴了。
旁边的翎上却不咸不淡地开口了,他问了点别的,“太子妃娘娘的病可有根源?”
秀秀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每天去那楚洺宫殿上站着听墙角,她得的什么病你不是很清楚吗。
翎上不看她,只是道,“某听闻娘娘的病请了诸国内外许多名医来瞧,像是都没有什么法子。若某妻也束手无策,望大人保某夫妻二人一命。”
卫徵沉默了半晌,才道,“浦公子并非是那样的太子——”
……这话说得就带了些私人感情了。
秀秀古怪地看他一眼,瞧这卫徵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处去了,便也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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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到了。
他们由侯着的宫人领到启阳殿。
因为太子桓浦还留在未央宫同陈国国君说话,所以秀秀他们便被直接领去了那楚洺的住处。
秀秀一进殿内,便皱了眉头。
好浓的药味。
四周的窗子紧紧闭着,大殿里还点着灯,闷热的空气里药味也散不出去,就算是身体周全的人也会被闷着。
秀秀屏息跟到那太子妃的床前。
宫人行礼通报,“娘娘,殿下请的高医来了——”
那床榻上有帷帘垂着,隐隐见到一个女子缓慢坐起来,而后便是一道虚弱但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哦,那见见吧——”
宫人们称是,然后就缓慢拉开了那帷帘。
秀秀方看见那床上的女子。说实话,她容貌生得没有她哥哥那样好看,甚至有些过于普通了。且因为她这病拖垮了身体,整个人都裹在白袍里衣里,有一种瘦弱不日便要归天的感觉。
秀秀有些怜惜她了。
若是秀秀没有记错,这楚洺今年应当是十八岁,秀秀要是还活着就和她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命运——离国和亲,然后在深宫里等死。
秀秀想,若楚洺愿意同她做交易,她大可以多给她一些自己的血和肉什么的,以此完成她人生中的夙愿。
楚洺抬眼看着侯着的这三个人,待看见最后面站着的卫徵,视线停留了一秒后就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她柔声道,“哪位是偃大夫?”
秀秀行礼,“小人便是。”
楚洺点了点头,“大夫什么时辰开始给我诊脉,若还需要什么,且和宫人们说。”
秀秀应了,“小人看医时,不喜外人在场,只得我夫君一起陪着递些东西便好,娘娘——”
楚洺了然。她道,“其他人就先行——”
“殿下——”
是卫徵的声音。他向外站出一步,还是挺拔如松,林间君子的样子。他清声道,“齐殿下命臣给公主殿下带了一封信。”
楚洺在咳嗽,起初是轻微的咳,到后面愈演愈烈,咳得竟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秀秀上前推开一旁的宫人,从自己的药瓶子里掏出来一粒丹药给楚洺和水喂下。
片刻后这楚洺才缓下来。
楚洺卧在秀秀怀里,脸色比起之前更差。她抬眼看了看止步于床前两丈远的卫徵,方想起来一些往事。
她还在邓国的时候,其实还算个比较受宠的公主。那时她因为心悦于卫徵,时常守在臣子们与父王议事的未央宫殿前,每每一等便是两三个时辰,等到他们都出来时,楚洺便垫起个脚尖寻他。可每次,卫徵都是止步于楚洺两丈远的位置,再不肯向前。
楚洺让他近些说话。
卫徵神色淡淡的,就像现如今这样让人看不出情绪,“殿下,于礼不合。”
想到这里,楚洺缓缓将视线放在卫徵身上,脸上也无异样神色。她道,“王兄的信留下即可,想来也是问我的身体……”
她又咳嗽了几下,秀秀忙帮着抚背顺气。
楚洺拍拍她的手,对她笑了笑,然后又神情寡淡道,“听闻卫大人与司马相的嫡女喜结连理,我来不及贺喜,等会信留下,让宫人把库房里的那套点翠送与卫夫人。”
楚洺说的话有些多,有些长,好像今天所有的力气都耗费在这些人身上,因此神色倦倦道,”都退下吧,留偃大夫二人即可。”
秀秀注意到那卫徵的身影像是僵硬了片刻,不多时这屋子里的人就都散了干净。
秀秀扶着楚洺靠坐在软榻上。
楚洺仔细地瞧了瞧秀秀,再望了眼那站着的男子。她笑了笑,“我时日无多,姑娘不必为了担忧太子责罚而强行给我开方子什么的,极苦,我不爱吃……”
秀秀道,“娘娘,我此番来陈宫,是想与您做一笔交易。”
楚洺看她。
“我能为娘娘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让娘娘的身子恢复成健壮时的八成模样,但维续时间不多,最多五日,五日极限后也是大限将至之时,但到时候娘娘却要将死后自己的生魂赠予我,供我差使——”
楚洺像是在消化秀秀所说的,半晌没有出声。
秀秀望着她,情绪平静。
片刻后,楚洺抬起头,语气还是柔和的样子,“我愿意同你做这个交易。”
秀秀愣了一会,反复确认,“五日后你就会身死,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楚洺笑了笑,“姑娘也看见了,因我现在这样的身体,活一个月还是活一天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是能让我以健全的身体活五日,我便能完成自己最后想做的一些事情……如此,很划算……”
站在一旁的翎上莫名笑了,他道,“娘娘倒是通透。”
楚洺早已了然这二人估计不是肉体凡胎,看着那男子一身脱俗独绝的模样,再瞧秀秀那样做事不羁的行事,想来是同话本子里一样的世外高人。因此她笑了笑,“本以为我这余生活该在这宫墙一隅度过,想来还是够福气。”
秀秀沉默了,她本以为这楚洺是同楚齐一样的人,八面玲珑,两面三刀,骗人恨不得把人骗进沟里才好,却不曾想,她这妹妹有些娇憨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