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味暗恋》壹木成华

1、新生报道

　　九月初。

　　夏末的余热尚未散尽，A大迎来了新生。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滑入校门，停在经院报到点附近的树影下。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林未从车里走出来。

　　烟灰色丝质衬衫裙泛着冷调的光泽，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墨色长发垂在肩侧，她面无表情地将几缕碎发掠至耳后。

　　“小姐，行李……”

　　“不用，李叔。我自己可以。”

　　她只带了一只简约的行李箱和一只手提包。

　　李叔不再多言，微微躬身，黑色轿车悄然驶离。

　　林未拉起箱子，走向报到点。几张桌子后是忙碌的志愿者。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兴奋或疲惫的脸，最终，停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志愿者的白色T恤，正微微俯身，倾听一位家长说话。唇角含笑，姿态温和。

　　冷白色的颈侧，喉结斜上方一寸，有一颗极小的、颜色偏深的痣。

　　林未轻轻舔了舔唇。

　　楚屏。

　　终于，又见到你了。

　　——

　　林未是林家两年前认回来的女儿。前十六年，她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酗酒的父亲，嗜赌的母亲，唯一还算正常的姐姐在外求学。

　　转学到南城一中那年，学校邀请优秀校友做宣讲。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楚屏。

　　窗外蝉声嘶哑，林未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边缘。

　　空气燥热，讲台上人影来往，声音模糊。直到他上台。

　　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身形如松，灯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柔光。

　　“学弟学妹们好，我是楚屏，现在A大经院读金融科技。”

　　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低沉温和，抚平了整个礼堂的躁动。

　　他讲大学，讲专业，讲备考，游刃有余，光彩夺目。

　　与台下这群被考试压得灰头土脸的高中生，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林未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他真好看。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甚至带着神性光辉的好看。

　　尤其当他侧耳倾听时，那专注温和的神情，仿佛能融化所有不安。

　　分享结束，人群涌上去提问。林未鬼使神差地起身，绕到侧方，只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正弯腰在一个同学的笔记本上写字，额前碎发垂落。写完，他直起身，含笑递回本子。

　　扬首的刹那，林未清晰地看到了那颗痣。

　　像完美画作上落下的一枚私印，隐秘，而诱人。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遭声音褪去，视野里只剩下那一道身影，和那一点深色的印记。

　　于是高考结束后，她所有志愿表上的第一栏，都填着：A大，金融科技。

　　——

　　此刻，一年后的大学报到日。

　　楚屏比记忆中更加耀眼。

　　她下意识握紧行李箱拉杆，冰凉的指尖微微发烫。

　　楚屏侧过头，对一个搬着箱子的同学说了句什么，伸手托住另一侧，轻松相助。同学连连道谢，他笑着摇头。

　　“同学？排这边。”志愿者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

　　她敛眸，排到队尾。

　　耳边传来细碎的议论：

　　“那个学长好帅！”

　　“是楚屏学长吧？学生会副主席。”

　　“人真好，又温柔……”

　　“听说成绩超好，是学院的招牌。”

　　队伍缓缓前移，她看着他不厌其烦地处理事务，解决纠纷，重复注意事项。

　　轮到她时，负责登记的学姐抬头：“林未？”

　　“嗯。”她应声，目光却飘向一旁。

　　楚屏正拿起矿泉水仰头喝水。水流滑过他滚动的喉结，那颗小痣随之轻移。

　　林未眼睛动了动。

　　“宿舍在兰苑3号楼，401。”学姐递来校园卡，“行李多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声音平淡。

　　或许因她拒绝得太干脆，正在喝水的楚屏忽然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未心跳一滞，脸上却无波无澜，平静地回望。

　　楚屏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秒，温和地说：“兰苑3号楼环境不错，四人间，独立卫浴。离食堂稍远，吃饭要多走几步。”

　　寻常的学长式关怀。

　　林未迎着他的目光，极轻地点头：“嗯。”

　　没有多余的话。

　　楚屏笑容未变，自然地转向下一位新生。

　　林未握紧拉杆转身，走入一棵香樟树的浓荫里，继续沉默地注视。

　　她看着他召集去兰苑和竹苑的新生，带队出发。她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隔着一小段距离。

　　到兰苑3号楼楼下，楚屏停下脚步，耐心交代事项，并报出一串号码。

　　林未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无意间与她的相撞。他似乎记得这个沉默的学妹，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林未面上波澜不惊，极轻微地颔首回应。

　　——

　　401宿舍里，其他三个室友和家人正热闹地收拾。林未的出现，让气氛短暂凝滞。

　　圆脸开朗的女生张晓主动招呼：“你好！你也是401的吧？我叫张晓，这是刘薇，那是王梦瑶。”

　　“你们好，林未。”她简单回应，找到自己的床位开始整理，动作安静无声。

　　张晓试图搭话：“林未，你是哪里人呀？一个人来报到的？”

　　“本地的。”

　　“刚才送我们来的那个学长你看到了吗？真的好帅！叫楚屏。”

　　林未铺床单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她应声。何止看到。

　　“他脾气真好，又耐心。”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室友们兴奋议论着，林未沉默地听。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输入那串早已刻入脑中的号码。

　　编辑内容：【学长你好，我是金融一班的林未。请问学生会近期有招新计划吗？】

　　发送。

　　——

　　学生会面试安排在周三傍晚。

　　经院学生会办公室是独立的套间，外间接待，里间会议。走廊墙上挂满历年活动的照片与奖状。

　　林未到得不早不晚。长椅上坐满了等待面试的新生，或复习自我介绍，或好奇张望。

　　她穿一身质感极佳的黑裙，选了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膝上放着一份打印的申请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几分钟后，会议室门开，一位学姐送走面完的同学，按名单叫下一个。

　　门开合的瞬间，林未瞥见，里面没有楚屏。

　　……

　　走廊另一端，一个看起来比大学生年长几岁的男人走来，头发精心打理，脸上带着熟稔而热情的笑。

　　“楚屏。”

　　“赵师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李教授那边的项目忙完了？”

　　赵师兄热切地看着他：“直博的事考虑得如何？李教授是真欣赏你，跟着他，学术资源和发展平台都不是别人能比的。”

　　“李教授的厚爱和师兄的提携，我真的非常感激——”

　　“得得得。”赵师兄打断。

　　他说道：“对了，下周院里的项目分享会，请到了鼎盛的陈总，我记得你感兴趣，给你留个前排位置？”

　　“那太好了，谢谢师兄。我一直想多了解鼎盛在FinTech方面的布局，师兄这可是帮了我大忙。”

　　“跟我还客气什么。”赵师兄伸手，拍了拍楚屏的肩，“你呀，就是太拼了，什么事都做到最好。”

　　“师兄过奖，要学的还很多。”楚屏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专业，“师兄，我听说鼎盛最近在调整投资策略，不知道具体风向是……”

　　赵师兄被他带偏，兴致勃勃地讲起来。

　　楚屏得到想要的信息，很快结束了聊天。

　　那边面试继续。

　　林未听到自己的名字，推门走入。

　　长条会议桌后坐着五人，主持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她的出现，让几道目光同时聚焦。

　　黑色裙子领口规整，及膝长度，衬得她肤色冷白，墨发更黑。

　　这不像是学生，倒像是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还是拍冷硬风格的那种。

　　问题都很常规，林未回答简洁，逻辑清晰。

　　面试尾声，主持人例行公事：“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吗？”

　　林未沉默两秒，开口：“学生会的日常工作中，与楚屏学长的直接对接频率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