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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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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堤柳,柳映清波,更添三蒿翠。”
蓝儿的上联对出来,四周静默无声。又是她打破了这赛诗会的沉默,“马公子,该你了。”
高台上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少年头戴白玉冠,腰间配着翡翠玉佩。这正是京城马府公子马天龙,一位正正经经的官二代、有钱人。
马天龙这才注意到台下的蓝衣姑娘,顾盼间生辉,他愣了一愣,仿佛忘记了刚刚是如何“羞辱”那几位自告奋勇上台对诗的姑娘,优雅而不失大方地一笑。
“姑娘,可否再说一遍?马某刚刚没听清。”
蓝儿轻笑,“公子听好了。我这上联是‘绕堤柳,柳映清波,更添三蒿翠’,这下联嘛,就交由公子了。”
马天龙接过书生递的扇子,扬起折扇,将几缕发丝理了理,“这下联嘛……”
“隔岸花,花分东西,却显一迈香。”
轻飘飘而对出下联,流畅而又自然。
“好!”
“......”
台下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这京城人争相追捧的马公子,果然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真令人钦慕。
蓝儿只是一笑而过,目光却瞥向角落里的书生。
那书生也未曾抬头。只是在刚刚她说完这上联时,那人抬了抬眸,不经意间的对视,如高山雪松,丝丝沁心。
提笔写下心中所感,而后,将写好东西的折扇递给台上光芒万丈的马公子。
蓝儿一瞬间觉得,这个书生就如同那高山上的雪松,清高孤直,又琢磨不透。
在这掌声将要落尽之时,她转身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只是脑中方忆起刚才场景,在那位姑娘所说豪言“卿卿二八年华,爹爹富甲天下,公子若是有意,城楼为你买下”之后,马公子居然回了句,“只恐城门太小,不敢带你回家。”
这人虽家财万贯、一表人才,出口的话却如此轻薄,实在不像下联里一声清正之气的模样。
倒是那不惹人注意的书生——
却有举世无双之气质。
天就要黑了,她却还没寻到住宿的地方,又不敢在小树林里休息,那里太黑,她很害怕。
她在京城的某家凉茶铺子里坐了很久,因为身上碎银两不够,却有很大的银元宝,所以添了一碗又一碗。就这样,卖茶汤的老板也没有怀疑,至少在表面是如此。
而就在她正巧打算离开之时,她发现有人在跟踪她,她走哪,那人就走哪,跟了一路。直到她来到了一间客栈的不远处。
她停下了脚步,忽然转头。
来的白衫男子,目光清隽,如高山雪松。
是那位书生——
“你为何跟着我?”蓝儿问道。
那书生轻笑声,颇为抱歉,“先给姑娘赔个不是。”
那声音清朗无比,如清风拂面。
“姑娘惊才绝艳,世间少有。在下只是——”他自嘲笑了一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认为这两句对联十分惊艳罢了,故而想知道......姑娘芳名。”
“或许以后不会再见。但若有缘,在下很是希望与姑娘探讨诗词。”
“对了,在下名为柳宜宣。”他补充道。
蓝儿听完他的这一番后,更加证实了心中的隐隐猜想。
“柳公子,我姓陆,名为蓝儿。”
“陆姑娘。”柳宜宣轻笑了句。
二人就此别过,蓝儿也成功入住客栈,只是第二天没多久,马天龙本人就亲自找了过来。
机缘巧合之下,她暂时住在了马府。
“想不到陆姑娘也是趋炎附势之人,是我识错人了。”柳宜宣见蓝儿这么快就入住马府,心中自然不快。这姑娘表面仙气十足,不知内里灵魂竟是如此。
蓝儿却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可是我答应暂住马府,不是为了马天龙,是为了寻你啊。”
二人彼此沉默。
“柳公子。”蓝儿轻轻开口,唇间笑意渐浓。
“轻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这是你对的诗吧?只不过我觉得这‘轻舟’二字,若改为‘舣舟’就更好了。”
“可马公子却说,只听过蚱蜢舟,却没听过蚂蚁舟的。适才我给了他一张纸,那纸上的鹤与诗,是你所作吧?”
迎着蓝衣姑娘略有探究的目光,柳宜宣浅浅一笑,并未回答。不过他知道,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天色渐晚,柳宜宣在河堤上吹着凉风,就在家门不远处,却迟迟没有归家。
方才在马府,他已寻到了马家罪证,刚收好证据时,就听见了细细碎碎的步子,他隐了身形,正打算离开时,迎面遇上了陆姑娘。
陆姑娘斥责他做见不得人的偷窃勾当,他心中发堵,便脱口而出“趋炎附势”等词,只不过,陆姑娘的回答,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而现在,面对着江上清风、头顶朗月。他心中愈发堵着,没由来生出一丝犹豫。
这些年来,马天龙待他不薄,他为人虽有些轻薄,可内里却是十分善良,他待自己是真心的。柳家败落后,真正关心问候的能有几人?可是他马天龙却是抛开这些条条框框,待他如友。
手握马家罪证,明明只要等到明日东方破晓,便可去王府告他家罪状,可为何现在又有一丝犹豫?
柳宜宣心知,若是此时踏入家门,家姐必定会以死相逼,让他去王府告罪。可是马天龙真的做错什么了吗?
思来想去间,在他还未注意时,便发现身边已多一人。
是马天龙。
这可让柳宜宣心中一惊,赶忙放下脑中那些愧疚的想法,“马兄,你来作甚?”
谁料平日里放荡不羁的马天龙,在这时只是轻轻一笑,“柳公子,我来此只是想和你谈谈这些年的友谊。”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还未趁马天龙继续说点什么,柳宜宣便脱口而出这话了,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他认定自己如此谨慎之人,是说不出这话的,不过,总有些冥冥之中的巧合,让他有了刚才的话。
“知道什么?”马天龙望着江上的倒影,笑若清风,“只是觉得这些年来,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却不知道你的心如何?你是如何看我的?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是朋友?还是冤大头?或者说……只是一个仇人的儿子?”
话落至此,柳宜宣猛然抬头,便看见对面那人手里已拿了一本账本,那是他潜入马府多年,辛辛苦苦找到的罪证。
“天龙兄,你……”
柳宜宣停了话语,眸光微怔,抬眼看向那男子,此刻明月洒下的光辉落在他身上,一时间竟觉得那人有些不真实。马天龙从来便是称呼他姓名,哪里叫过“柳公子”,只是那位姑娘……
那账本悄然间便出现在了对面之人的手中。他还记得那日有一个小厮找上门,说是一位姑娘用马府的大银元宝付茶水钱,实在奇怪。也是巧了,那日马天龙不在,这消息是传到他耳中的,于是他便跟了过去。
只是没曾想,第二日那客栈老板又找了来,那日马天龙却在场,当即就去请那姑娘了。其实他有私心,希望那姑娘不为尘世所玷。
那么,那位姑娘是怎么有马府的银两呢?
她身上仿佛有很多不解之谜。忽然出现在京城,入住马府后给马天龙的神纸,以及了解到马天龙一直在拿自己的诗稿作弄。就如现在一般,自己胸前的账本,忽然间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柳宜宣眸光微沉,“陆姑娘,逗弄人有意思吗?”
“我不知你是何方人士,不知你为何如此奇特。我只知道,马天龙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吗?竟然化作他的模样,为他窃走我身上这东西。”
那人的身子明显僵了僵,这清风明月也变得有一丝冷。
“柳公子……”“马天龙”叫了声。
“天龙兄从不会这样叫我。”柳宜宣甩了袖子,这才明白他心中没有来的堵来自何处。是怨气。
马天龙真的很幸运,从小衣食无忧、无忧无虑,可他知道吗?几年前他家破人亡,家姐被送去军营充妓,为了自身清白,拿簪子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就连这突然出现的仙女,也在一心为了马公子。他不怨恨马天龙,只是觉得此时此刻,陆姑娘为了马天龙,将自己想象成怎样腌臜一个人时,心中还是会有些没有来的怨气。
“马天龙”抬起右手,在空中划过一点,便变成了蓝衣姑娘。姑娘的眼中有些担忧,也有些不解。
蓝儿说:“柳公子,马公子是你的朋友啊,你当真要这样吗?你可知,如若事成,那么马公子会死的。”
“他会死?我知道,所以我犹豫了。但是——”柳宜宣目光落在蓝儿身上,“我在天的父母他们会平冤昭雪吗?我眼瞎的姐姐会心安吗?那狗官会得到惩罚吗?”
蓝儿沉默了几秒,随后便抬眸道:“柳公子,我相信你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陆姑娘,你对马天龙可真是用情至深。”柳宜宣静默。
蓝儿提起裙子,转身离开,离开前,忽然回头笑了一下,“柳公子,我喜欢深沉的。”
那蓝衣渐行渐远,柳宜宣彻底呆住了,他还想再吹吹这江上的清风,吹掉他所有的胡思乱想,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的姐姐出来迎接,他的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不久之后,马府被告至王府,全家被抄。就连马天龙也被押送至边远地区流放。
当日京城众人围观,私下议论的声音无一传到了柳家。
当日柳宜宣正在作画,起身便撕碎了自己案前书画,一身白衣如雪,心却寂了。那一刹那,他仿佛跌入泥潭。
“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柳宜宣抓住柳家姐姐的衣袖,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端的盘子放回桌面,再听着她毫无感情地回话。
“宜宣,你忘了爹爹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我的眼睛是如何瞎的了吗?”
柳家姐姐顿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之前的温婉宁静在她身上一丝也没有体现,“马家是我们的仇家,你狠不下心,你做不了坏人,那么这个坏人,就我来做好了。”
她的嘴角挂上一抹释怀的笑容,“大仇得报。从此以后,不论马家如何,皆与我无关。”
柳宜宣不再回答,而是冲出了家门。只是他看见,一名蓝衣女子,似乎早早就站在了那里。
他停住了脚步。
“柳家姐姐,你也别生气了,既然大仇已报,不如就安心生活。”蓝儿走到了柳家姐姐身边,轻声安抚道。
她之前也多次来照顾柳家姐姐,柳家姐姐待她如姐妹一般,这时见她来了,只得说一句,“让陆姑娘见笑了。”
“没事。”
蓝儿看着一旁沉默的柳宜宣,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她有些心疼。
“柳公子,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不必自责。我是仙女,我有办法。”
柳宜宣抬眸,那里似乎重燃光芒,他压下满腹疑惑,笑了笑,“好。”
后来二人成功救出马天龙,也遇到了蓝儿的五姐。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似乎没多久。
天朗气清之时,柳宜宣正在为蓝儿作画,画成之时,忽然间出现了一个橙衣姑娘,那姑娘态度强硬,非要让蓝儿跟自己回家。
蓝儿不肯,被二姐打了一巴掌,她摸上自己被打的侧脸,“二姐,我不回去!我要待在这儿,我已经学会照顾柳公子了!”
“你,执迷不悟!”橙儿转身便离开了。
蓝儿摸着自己的脸笑了,“以前我都是姐妹中最听话的,现在我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一回。我要留在柳公子身边,有柳公子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啊。”
柳宜宣笑而不语,将画纸摊开,在美人旁写下了一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蓝儿看向他,那是柳宜宣,是陌上公子,举世无双。
柳宜宣不急不缓道:“你若离去……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抬头望向她。
她抬眸无声。
二人相视一笑。